梦中说梦
梦中说梦

贪嗔痴三毒入骨。喜深宅,白日梦,华衣美食。

低俗小说 第十一章

盘膝坐在筏上,天空离得近,伸手可摘星辰。

星星是腥红色,每一颗都由怨气所凝。握在手里,它炽热,微微跳动,如心脏。天空中有数不清的心脏,是幅绝望得想尖叫的画面。

想起李冶的《八至》: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这等通透慧黠的女人,却没给自己任何退路。是死于绝望吗?

几声悠长锣鼓划破寂静,红衣侧耳倾听,将筏子停于边上。

我回首,看到牛头马面开道,正勒令河中魂魄回避,后有鬼差殷勤牵引一筏稳稳而来。筏上设软椅,有位老者闭目安然而坐,神情淡然。

是新魂,却不用经历渡冥河之苦。只有很多很多钱或很大很大权可做到。

世事无趣,因为它们一再重复上演。

老者过去,我的筏子再度顺流而下。轻唱起《薤露》,歌声苍凉杳渺,仿佛是身体里另一个灵魂在唱,唱给亿万万不得不渡河的逝者,唱给这天地间唯一的公道:死亡。

河边的血色彼岸花迎风摇曳,瞬开瞬落。

“这里的水好冷呀,浸得我骨头痛。”身畔忽然有只青色的手扯了扯我。

我望下去,还是个孩子,因为身量矮,河水淹到脖颈,他的头被砸凹了一块。

“我想妈妈,你送我回家好吗?”他抹了把眼泪,泪水也化不开脸上干涸的血块。

“你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想了想,俯身抱他上筏。

孩子点头:“地震,我们被埋在里面。跟这里一样,又冷又痛。”他手一指周围:“你看,这些都是我的同学。”

环顾四周,是跟贞观差不多大甚至还有些更小的孩子,骨骼折断,肢体残缺,血污中难辨面目。但他们都在哭,喃喃喊着爸爸妈妈。

他们无法听到废墟外亲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因此更加恐惧孤单。

我听到了,我听到过,哪怕隔着电视,哪怕与己无关,也摧肝断肠。

“我没法送你回家,但只要你们过了桥,喝上碗汤,就不会再冷了。”试着想抱抱他,但他只是一缕魂魄,飘摇不定。

那夜,筏上坐满了孩子。他们给彼此擦眼泪,给彼此打气,喝上碗汤就不冷了,这只是个梦,睡醒了会见到爸爸妈妈,睡醒了还要准备期中考试。

原以为擅自让魂魄上筏,会被责难,结果并没有。也许因为毕竟完成了任务。

倒是后来收到魏巍微信,就一个字,“勇”。

勇?不,我只是沉默的帮凶,随时随地。

阳光洒在书桌,面前有一枚小小的无字铜牌,烂绿斑斓。

那次俯身要抱起孩子上筏时,手指穿过水流,忽然触碰到此物,余光瞥见红衣背影,便不动声色握住。居然给带回来了。

一壶阳世的酒,三阴当然知晓,无伤大雅才允许携入。

可冥境结界强大,戒备森严,阴地之物绝不允许自行带出,除非是未被察觉。

距那天已经快半个月,依旧毫无动静,一切都按步就班。

我当然不相信是偶然捞到它,从第一天灵境巡行起,就已入局。桩桩件件,自有深意。

但无论如何,这枚铜牌虽然来自冥境,我却觉得莫名亲切,没有感受到阴寒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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