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宜
赵景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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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上的火车站 | 在东北

很快,就是德惠站。這是一個很小的站點,甚至沒有站前廣場,從火車站出來,就是一條像鄉道的小路,摩托車和出租車像是在這樣的路上散步。

離開哈爾濱,路途中,我看到了一個廢棄的糧倉。我们在前往雙城站。在車上,我們聽了古典音樂《黑龍江的波濤》《滿洲利亞的山崗上》,之後是許巍,然後是二手玫瑰,最後是董寶石的新專輯。

(同行的人说,做視頻節目的時候,他會把歌名改成《東北的山崗上》。「這首歌講的是,他們很懷念東北,很感傷東北不是他們的了,很扯淡,東北本來就不是他們的。但真的很好聽」)

我們來這裏是看火車站的,一個綠瓦黃墻的中式火車站。最早1899年俄國人在此修建火車站,1923年,中國人又花了五年的時間重建,風格由俄式改成了中式。據說,殿頂綠色琉璃瓦覆蓋,正脊兩端盤踞著淺藍色坐龍一對。

對我來說,火車站周圍更有意思。不遠處的站前街,稍往北走一點,就能感受到一種逃離小鎮的荒涼感,沿街少有副食店、糧油店,有的一些也倒閉了,店招還在,變成了私家車庫。唯一的4路公交從此經過,車站就在電線桿下,掛著一塊白色的排,「4路」,長產村-雙城北站」。終點站是一個高鐵站。

這一帶的社區,民房很密集,像是河南、河北的平原農村,但這裏幾乎都是平層農舍,其中坐落著一些中東鐵路的歷史建築遺址。在路面上,我看能發現一些非法標語,有些被塗上了,但寫標語的人又在塗抹的地方重新寫上新的標語,接著又被塗上,接著又有新的顏色寫上新的標語.........直到形成壯觀的、如同當代美術作品的團塊。

隨著走著更深,發現很多房子都是空的,掛著寂寞的招租信息,或者農藥、獸醫相關的廣告,後院的摩托車,覆蓋了很厚的積雪。路越深的地方,尚未被塗抹的標語變得更多。我設想了一張情節:村中有一個頑固的塗標語的人,村委會沒辦法,只能派出一個專門塗抹標語的人。一個想盡辦法,不斷寫標語,一個戰戰兢兢,要趕快給覆蓋掉。就這樣他們老了。村子也日漸沒有人,所以,沒有人再在乎標語的出現。那個塗標語的人,慢慢地,感覺到了疲憊,感覺到了寂寞。

很快,就是德惠站。這是一個很小的站點,甚至沒有站前廣場,從火車站出來,就是一條像鄉道的小路,摩托車和出租車像是在這樣的路上散步。但這裏有更壯觀的中東鐵路建築遺址。按照規劃,在教堂周圍,這裏會進行一次民居騰退,這裏要成為一個觀光作用的廣場。如藍圖設想,就像是哈爾濱的索菲亞教堂那樣。

一個當地人,從家裏走出來,默默看著我們這群觀察著教堂建築的人。王可達說,俄式建築的三角形門頭,和教堂的很類似,很可能是同一批工匠建造的。當地人告訴我,旁邊私房蓋起有四十多年了。十年前,他花了幾萬塊,買了近400平的私房,因為他聽說這裏會動遷,這樣可以賺上一筆。但是年過去了,還是沒有動靜。這個迷宮一般的私房,他分租給了五戶人。

但他還是更期待動遷,這裏每平方米,可以賠二千塊。他還說,教堂的門和車站的門是對著的,分毫不差。「兒子們都到長春了,他們不回來了。」

另一個同伴也開始向老人搭話。同伴是鶴崗人,他先問今年一噸煤多少錢,是不是冬天要用兩噸煤,半夜起來還得添煤。鶴崗人是想向大爺套近乎,他有他好奇的東西。

「這裏是不是有人租來搞那些?」

「我不租給那些人。」

「樓房管的多,平房不管是吧?」

「嗯。」

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我在他們簡單聊完之後,又問起了動遷傳聞和賠償的事。最後鶴崗人告訴我,他是問這裏賭博和賣淫的事,他四處溜達的時候,看到了好多男人溜進了這些房子裏。我很驚訝,因為我也在專註地散步,看著這些房子,但從沒有留意有嫖客或是賭徒。

「開車來嫖娼,一夥男的來一個屋,又出來了。大姐也出來說,這都沒看上,都是年輕的啊。來著做小姐的,都是在長春混不下去的。這裏離長春也近,幾個人開車就能到,坐個火車也不遠。」

「你怎麽知道,誰是嫖娼,誰是賭博?」 我不解地問。

「來這裏的人,眼神是閃爍的,害怕別人在看他,心虛,是來嫖娼的。」 鶴崗人平靜地說。他在北京是一位職業秘書,因此,他得到了察言觀色的職業訓練,以及一種不響的人。「他要是眼睛直勾勾的,奔著一個地方就去的,就是賭博的。他看都不會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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