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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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Country for Old Men.

告别四月

标题灵感来自沈於淵的《告别九月》。

1

4月的最后一天,我在 YouTube 上听到 Bob Dylan 的 North Country Blues,随即发现 Joan Baez 翻唱的版本,她将 Bob Dylan 的歌演绎到了极致。我在微信朋友圈分享 Joan Baez 的版本,资源来自 QQ 音乐,非会员只能试听几十秒,不过已经够了,几十秒足够让人爱上一首歌。我戴着新买的漫步者蓝牙耳机,开始没有节制地单曲循环,希望听力不致受损。

4月我见了四个朋友,非常难得,我的社交圈很窄,还能见面的朋友不过三五人。4月中旬,我见到400多天没见面的标哥,为此写了4000字的《面基纪要》。前天晚上8点多,我在万达广场见到小张,他的援交业务还在持续,5月上旬要去一趟重庆,可挣800块,往返火车票由客人承担。昨天我马不停蹄地赴约,接连见到无业中年男人曹生和研一学生弗兰克,日记显示,我和曹生超过5个月没见面,和弗兰克整整50天没见面。上次见到弗兰克是3月10日,我和他在人民广场附近散步,钻进鹿角门街的城中村,和年老色衰的妓女搭讪。整个4月,我没花一分钱找女人,值得记上一笔。

2

和曹生见面的缘起是他前天中午突然给我发微信:

你最近缺钱吗?你想不想搞钱?【捂脸】缺钱想搞钱的我这里有个不投资,不伤人脉,时间自由,有被动收入,而且收入上不封顶的事业机会,稍微努努力一年收入20w-50w+,你要不要来了解一下?【玫瑰】【调皮】

我的第一反应是曹生在做传销,想拉我入伙,随后得知他在做 POS 机代理,和传销异曲同工。昨天上午我和曹生商谈见面事宜,费了很大功夫,几乎要取消见面。出于对传销的反感,我故意推迟赴约,10点多出门吃早餐,11点去 KFC 喝5元拿铁,读《纽约时报》的情感专栏文章 Can a Sexless Marriage Be a Happy One?。曹生对我不离不弃,我终于在12点零几分见到他。

曹生加盟的公司叫瑞升达,专业从事 POS 机代理和相关金融业务,总部位于山东青岛,在襄阳有若干个运营中心。我到访的运营中心设在襄投·锦程小区里面,负责人是80后的李女士,曹生认识她已有八年。李女士早年在按摩店做技师,后来改行做金融,入行五年多,两年前跳槽至瑞升达,目前的级别是“核心股东”,她买了四套房,包括襄投·锦程的房子。

我在运营中心呆了两个多小时,见到大约10位员工,绝大部分是女士,说她们是“员工”不太准确,因为没人付工资, 她们的收入全靠销售提成,行业术语叫“分润”。

两三位女士在厨房忙碌,曹生和一位年轻女士在客厅给我讲授 POS 机基础知识,其他人隐身于房间,直到李女士大声吆喝“吃饭了”才一一现身。我被邀请共进午餐,但婉言谢绝,毕竟我10点多才吃早餐。

我准备告辞,曹生拦住我,让我去房间里呆一会儿,继续阅读。(我刚抵达时,曹生在忙,我拿出 iPad 读了几分钟。)我没心情阅读,站在窗边看风景,喝曹生倒的茶。他有点搞笑,不停给我倒茶,我劝阻无效,亏他还自视清高,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一套。

午餐结束后,李女士在百忙之中抽出半小时,向我介绍瑞升达的十大业务,在一张A4白纸上演示代理人的“主动收入”和“被动收入”。最后他们亮出了底牌,花1000元买5台 POS 机,即可成为代理人,我说再评估一下。曹生很想促成交易,在一旁煽风点火:“才1000块,别再犹豫了。”我愈发看不起他,原来他没把我当朋友,也不是真的为了我好。

曹生反复说“反正 POS 机自己也要用”,完全没有说服力,我提醒他我活了半辈子没用过,哪个正常人会闲着没事买台 POS 机给自己用?

3

下午3点多,我在长虹路沃尔玛见到弗兰克,他从学校给我带了一杯瑞幸的冰咖啡,冰很多,1小时都没化完。我咳嗽10天,喝了6天的药,不见好转,冰咖啡加剧咳嗽。

我去四楼马香远牛肉面吃午餐,和弗兰克面对面坐着聊天,他分享了体制内不为外人所知的事,弗兰克当然也是外人,但他有两个室友来自体制内家庭,我忿忿不平地说:这个国家烂透了!

五一假期将至,弗兰克准备回家,买了下午5点多的火车票,我们不到4点半就告别。我送他下楼,在工行门口等车,他用“滴滴出行”叫了一辆出租车,雨有点大,我和他都没带伞。

雨一直下,我被困在沃尔玛,像无头苍蝇流窜了半天,然后锁定沃尔玛和武商百货中间的公共休息区,坐在长凳上阅读。天色渐晚,雨还是不停,我必须在商场里面吃晚餐了,思前想后,毅然踏进半秋山,点了一份50多元的勃艮第炖牛肉饭,我摆脱不了对牛肉的执念,越穷越想吃。

我给曹生发微信,问他是否有信心把 POS 机业务做起来,他随即打来语音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在沃尔玛吃饭,他说他也在沃尔玛,刚从万达开车过来,也在找地方吃饭。

我很神奇地和曹生在西餐厅共进晚餐—各买各的单,曹生常年失业,却比我有钱,部分原因或是他更擅长结交有钱的女人。曹生开的车是D女士的,我礼节性地询问,是红旗车吗?他竟然说不是,我没再追问。我怀疑D女士又换车了,两年前她将白色雷克萨斯换成黑色红旗。

我和曹生坦诚地聊天,针对 POS 机业务我问了一些尖锐的问题,他的答复不能令我满意。我分析业务的难点,曹生却给我洗脑,说不要老想着困难,要积极行动,我不客气地说,怎么沟通这么困难,你的脑子不太好使吗?

曹生没有把瑞升达的业务当成主业,说只是随便做做,挣点生活费再说,他还在关注更好的工作机会。曹生说的“生活费”有一个具体的数字:每月5000至8000,我直视他的眼睛,严肃地问:真的可以轻轻松松地挣这么多吗?

李女士透露这个城市有七八千人做瑞升达的代理,跻身“核心股东”的不过寥寥数人,她每月可挣八万。曹生建议我向李总看齐,我的愤怒达到顶点。太可笑了,为什么要向她看齐?对于新入伙的人,她没有半点参考价值,我想知道那几千人都怎么样了,挣到生活费了吗?

在底层挣扎这么多年,却不能直面人间疾苦,这是曹生最让我不解的地方。当然我并不拒绝和他做朋友,我的朋友很少,不能挑三拣四,我和曹生呆到半秋山打烊,又去一楼的霸王茶姬聊了一会。

临近晚上10点,雨停了,我搭乘9路公交车回家,曹生开车回家,我问他是回D女士的家,还是他自己的家,他笑着说,当然是回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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