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照護的邏輯》
最近《照護的邏輯》頻繁出現在我腦海中。去年它就一直出現在我的社群媒體上;我也不斷在不同的課堂中聽見它。今年年初,在lab裡的讀書會,我們選的第一本書就是《照護的邏輯》。好像冥冥中就被安排好了要來讀它,要它不斷地啟發我撫慰我。
《照護的邏輯》講述的是,面對疾病,我們可以使用何種邏輯來應對。看完覺得不只是疾病,正如書中所說:一切都可以重新考慮使用何種邏輯。
與「照護的邏輯」相對的是「選擇的邏輯」。書中舉例一款測血糖產品的廣告,廣告內容並沒有出現任何跟血糖有關的信息,只呈現了一張照片:一個壯年男子背著巨大一個背包在登山。這則廣告販售的是一種關於健康的幻想:我用了血糖測試儀就會離健康更近,而對健康的想像具體地化身為一個登山者。我選擇了購買,就如同選擇了健康,這是一種選擇的邏輯。
選擇的邏輯,是我習慣使用很長一段時間的邏輯:我對未來有一個遙遠模糊的想像,為了達到它,我自己做選擇,自己承擔風險,如果遭遇了挫折,那就是自己做得不夠好。理解起來,這就像一種充滿時序性的觀念,一切都是step by step的。人生就似通關遊戲,人不斷選擇,這裡卡住了,就進入不了下一個階段;若能關關難過關關過,人就會像遊戲通關一樣,距離想要的生活越來越近。這是一種「有保證」的生活想像,什麼時候遭殃,什麼時候有收益,都是「有保證」的。
這是我最願意相信的邏輯,卻並不現實(特別是最近三年,疫情在不同的瞬間瓦解了我對「選擇的邏輯」的信任)。
照顧的邏輯有些不一樣,我讀完整本書,感覺照顧的邏輯強調的是一種彌散式的處理事情的方式。因為現實十分細碎,照顧的邏輯強調要處理好這些零碎的問題:要照顧一個患有糖尿病的人,要考慮他的日常作息、飲食習慣、慣用左手還是右手,才能夠安排何時治療,如何調整飲食結構,如何測血糖。
照顧的邏輯假設一切都是不可預期的,放在書中照顧糖尿病患者的例子上來解釋——吃藥、測血糖、施打胰島素不保證患者獲得健康人的生活。
這像是一種關於「不保證」的邏輯,一切都無法保證,於是人需要在這種邏輯中發展出細膩敏銳的感知。於是人要著眼的不是遙遠的一個理想狀況,而是看見此刻的需要,又為未來做最實際的打算。護理師在教糖尿病人測血糖的時候會讓他們儘量不要刺破手指尖,因為考慮到糖尿病發展到較為嚴重的階段時,病人會失明,手指尖要用來代替雙眼,繼續感知這個世界。
在照顧的邏輯邏輯下,事情的發生不再永遠地具有時序性。書中說,當我們使用「照護的邏輯」看到一切與「人做做事決定」有關的事情,時間就「被折疊」了。很多事情都是那樣的,有時候人會走幾步又退幾步,退步的時候感覺好糟糕,但如果放在時間「被折疊」的照顧邏輯中理解我們的生命歷程,又會覺得,事情可能根本沒有進退可言。
前陣子我確診了一種皮膚病,這讓我很焦慮。醫生說,病因不明,治療方向模糊,治療效果有限,復發機率較高。我崩潰了好一陣子,不敢細想最壞的結果。回憶起照護的邏輯,我要怎麼照顧自己的身體呢?我只能盡力保證心情平靜,好好處理生活的焦慮;保持身體的乾燥;出門都會備用乾淨的內衣褲;會注意每週攝入麩質食物的量;只要有想起來,就會喝水,也不憋尿。一切可以幫我變得不偏離健康的抉擇,都試著去做,它們都不保證不復發,但我盡力去做,做不到的時候,也只能拍拍自己的肩膀:這已經是你最努力讓「照顧身體」這件事融入日常的狀態了。
我試著把這種邏輯用在看待研究上。特別是質性研究。研究當然有個終點,例如繳交最終稿的那天。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每一步都是進進退退,充滿修補空間。要夠仔細才有辦法看見和修復這些「窿窿罅罅」。如果整件事情本身就是會不定時地漏洞百出,那我每次發現破綻,不代表我向後退,那也無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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