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
那天下午,天气很闷热,她蹲在浴室洗鞋子。水龙头的高度很尴尬。完全蹲着太高了,水花从那样的高度溅出来会太大,打湿她的脸、脖颈和衣服,水滴会顺着胸口流下去;站直了也不行,水龙头在膝盖那里,手没有地方使劲。因此,她只能以一个脖酸腰痛的姿势半蹲着,躬腰低头。
这个别扭的姿势 却让她感到与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亲密。这亲密感像是一种混杂的气味。这浴室小得仅仅能容纳左边一个小小蹲坑和旁边蹲着洗鞋的她。因而除了浴室里的湿热霉味外,她也能闻到水花溅在她身上时的自来水味——一股寡淡的死水味,像是将要渴死的人不得不喝了一口沟渠水,仅仅缓解了焦渴,口齿间仍残留涩味和隐隐的死气。最为特殊的是来自胸口的汗味。她没有穿内衣,半蹲着时t恤的领口松垮开,乳房的汗味传了出来。
这三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像是她的身上她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长了霉。比如耳后,下巴和脖子的缝隙或是乳房和腹部的缝隙。霉菌附在这些折叠的,隐秘的缝隙中,一点点在汗液里蔓生。浴室也不堪暴雨前的气闷,生发出汗腺,从木门后一条条霉斑中缓缓渗出粘腻的汗液。
长久以来,尽管她对外界敏锐,常常捕捉到那些头发丝一样的气味,拿错牙刷入口时别人的气味,拿到外卖时探出头来的香辣味,或是躺在草上,侧头听到草叶的新鲜呼吸,她自己却是割裂的或是消失的。在室内时她吹着风扇开着空调,不出汗。室外时她常常在不情不愿地奔波或者为城市的丽光吸引,注意力全然不在自己身上。
从未有这样一个时刻,她既与自己的身体亲密,也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她弯折着,头靠近自己的胸;她的气味扩散,附着,同化了一间发霉紧闷的浴室,她被自己包裹和封闭,蜷缩于自己的子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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