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自己
我不但沒有活出自己,我還丟失了那個原來的自己。
最原始的我,排行老三,上有一兄一姐,從小被「照豬養」,沒有父母多餘的關照。我上面的姐姐大我四歲,不屑和我一起玩,哥哥大我兩歲,嫌我是女的,視我如敝屣。可以説,我是爸爸不疼,媽媽不愛,哥哥姐姐不理睬的那種,我甚至經常被提醒,自己是從垃圾桶撿來的。
我從小缺愛,所以在無意識中,我學會用力把自己做到很優秀,來刷取存在感,好讓父母看見,原來他們還有一個小女兒,而且,這個不怎麽樣的小屁孩,竟還能給他們帶來一些榮耀。
雖説看起來很凄慘,但另一方面,被忽視的好處是讓我早早學會了自我安排,走向獨立,而且基本上父母沒給我什麽壓力。於是我享有充分的自由,不管做什麽,大體都可以自己決定。最終,我長成了一個很有主見的人。
大學畢業時,我擅自決定出國留學,即便父母並不同意。我自己凑足經費,操辦一切手續,包括翻譯自己的各種文件,申請各大院校,聯絡住房,等等。那時只希望離開我的原生家庭,走得越遠越好。
出國留學的第一年,爸爸走了。本來就缺愛的我,心裏的這塊缺憾竟成了永遠。在極度飢渴的狀態下,我遇到了身上帶著父親影子的男人。我竟然在相識不久後與他閃婚,而且沒有事先通知家人,更沒有爭取他們的同意。
當時的我,覺得自己好有主見,好有魄力,超級强大。
殊不知,人生中一切的失去,從結婚的那一刻開始。
在婚後的生活中,我的原生家庭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小的副作用,它讓我在人生一波又一波的進程中,總是很努力地在付出,去討好所有的人。討愛的結果,就是退讓自己的底綫,讓別人有求必應,自己明明不開心卻還要接受。
於是,在婚姻關係中,我毫無界限地接受一切,在家庭關係中被狠狠地剝削。有時為得到伴侶的那一點點稱讚,我會付出很大的代價,比如在家庭中承擔起一切勞動,包括肢體勞動和情緒勞動,而且到了無法轉圜的餘地。我從傳統教育裏學到身爲女性應該如何為家庭犧牲、奉獻、支持男性,幫助伴侶在事業上開創出一條邁向成功的快速通道。
在兩性關係中,我盡善盡美地發揮了亞洲女性隱忍退讓的特質,把所有的優先權都讓給了伴侶。在親子關係中,我體現了完全付出的精神,始終把孩子的利益置於首位。到頭來,我徹徹底底忘記了自己。不難想象,最後我累垮了,坍塌了。現在的我,殘破不堪。
如今的我,儘管在各方面都享有不錯的聲譽,但,我知道,我遠遠不是原來的那個自己。我活得百般受限,不管是在行動或思想方面,都得不到解放。
我不愛那個被各種道德綁架的自己,我不愛那個被生活磨平了的自己,我更不愛那個連「不」都説不出口的自己,我不愛那個對生命缺乏熱情的自己。如今的我,失去了年輕時隻身闖蕩國外的勇氣,偏離了自己原有的信念,活成了為別人而活的人,做成了一個連自己都不想做的人。
長久長久以來,我一直在問自己,我到底是誰,別人是怎樣爲我定位,而我又是如何自願進去對號入座的。爲何我從一個有名有姓的人,變成了無名氏。別人用各種稱謂稱呼我,就是叫不出我的名字,甚至强迫我成爲別國人 :某人妻 (Madame X),某人母,某國人(明明我是台灣人)…
我不知道爲什麽我喜歡海,喜歡游泳,卻偏偏必須去山上健行或滑雪。我愛吃海鮮,卻必須做排骨去討好別人。我喜歡懸疑片,卻每次都要陪看戰爭片。我喜歡暢所欲言,爲何每天都必須戰戰兢兢,說每句話都像在走鋼絲。這一切的一切,從以前的遷就,走到了今天的受夠。
我一定要追根究底,搞清楚我是如何在年復一年中,漸漸地進入 「無我」 的狀態。
這一切,都必須從頭開始,重新檢視。我希望透過寫作來完成這項工作,找尋一路走來的蛛絲馬跡,囘溯到那個最原始的自己。
我要透過寫作來厘清一切。我需要借由文字來呐喊,我渴望重獲自由,我要找回年輕時的自己。
(我希望參加「MattersZine創刊號」,這篇是「個人創作心路歷程」,我選的範疇為「#玫瑰色的你」,此文已選了兩個相關的標簽,包括主題標簽「#玫瑰色的你」、報名標簽「#MattersZine創刊號徵集」,并且在文章底部,貼上我的選集,以作報名活動之用。
在這個選集中,我已選好我的代表作,並排列好次序,整個選集字數不多於一萬字,選集名稱為「破圈人生」。這篇「找囘自己」是創作心路歷程,也是「破圈人生」的第一篇。)
選集連結如下:https://matters.town/@wujie/collections/Q29sbGVjdGlvbjoxNTM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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