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足飛輪,為何而往?
「還說你沒事,我都看你好幾天沒有來上課了。」
難得出現在校園中的南黎,正在餐廳吃著早餐,本以為趁著上課時間,圖個清靜,不料卻被同學給逮到了。
「真沒什麼。」南黎舀起滾燙的白粥,張口吹了吹,淡淡答道。
「你再這樣不來上課,小心被當掉,到時候就不能畢業了。」
「我也無所謂,反正又不是我自己想來讀這間學校的。」南黎揮揮手作驅趕狀,讓那同學趕緊離開,省的打擾他難得平靜的心緒。
「算了,懶得理你了。」少年一背背包,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勸不動南黎,他也沒什麼能多說的,只能放任他自己繼續過著這樣的清閒生活。
待那聒噪的少年離去後,只有南黎一人的學生餐廳回歸清淨,煮飯阿姨發出的器具碰撞聲,隱約從遠處廚房傳來,顯得悠遠而模糊,聽在南黎耳裡好似金石之音,白粥冉冉升起的水煙隨著叮噹之聲波動著,漸漸消散在半空中。
一向不喜世俗之物的南黎,卻偏偏生在世俗之家。生來靈慧的南黎自出生就被安排好了此一生的道路,父母精密的打算,像算計著商品一般,將南黎的一生所向都寫在了不可更改的藍圖上。
年紀尚輕時的南黎只是照著父母的期望而行,聰慧的他也從來不負父母的期待。只是從來沒有得到過半句嘉獎,這些對南黎的父母來說,只是理所應當。
很快的,南黎便看穿了父母的心思,原本的愉悅分享也轉變成了如同工作報告一般,淡然呆板、索然無味,只是照本宣科般的誦讀著完成事項,再無其他。
大學的志願,南黎也是自己一點都不知道,連參與討論都沒有,父母兩人在電腦前竊竊私語了一晚,便定下了,南黎只是單方面被告知罷了。
開學那日,來到學校的南黎一身輕裝、一點行李都沒有,只有小小背包中的鉅額生活費。兩手空空來上大學的學生還是第一次見,嚇得負責迎新的學長姐們驚慌了好一陣子。
還好有熱心的同班同學仗著自己是本地人,給南黎當了嚮導,很快地置辦好了各項生活用具。
不過,這是南黎第一次出現在同學面前,也是最後一次,直到今天在學生餐廳中被遇見。
南黎並非花費不起外頭的吃食,而是在學生餐廳中可以聽見遠處上課中的琳瑯書聲、嘈雜碎語。那種穿過廣闊空間傳來的聲響,聽起來恍如隔世,南黎很是喜歡這種抽身世外的感覺。
父母安排好了南黎的一生軌跡,但他們沒有想到,南黎總有離家的一天,天高皇帝遠,他開始脫離了那在外人眼中看起來光華亮麗的人生藍圖,過著自己的日子。
每日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似向著目標而去,卻又往往在終點前便迷失了自已,渾渾不知所向。
像是螞蟻一般,勤奮的建立著宏大的王國,一生勞碌,最後卻只不過是柯樹下的泥丘,迷夢一場罷了。
「我看你不應該來讀大學的,就應該去出家。」早上出現的少年又出現在了南黎面前,此時桌上的白粥已經不再冒出冉冉煙氣,凝滯的聚在碗中,似動而不動。
「大隱隱於市。」南黎應道,緩緩舀起已經凝成如白玉般的粥凍。
「唉。算了,今天終於見到你,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南黎瞥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少年雖知他拒人之意,但也沒有退卻,只是繼續說下去,一邊從背包裡掏出了一個鐵籠子。
「這小傢伙,拜託你了。」少年將鐵籠放到桌上,是隻灰白色的倉鼠。
「你……」南黎正要拒絕,卻被少年將籠子一把推到懷裡。
「真的只能拜託你了,我這一走可能就不會回來了,這小東西總不能跟著我到處奔波。」
「那為何要是我?」南黎看看籠中的灰鼠,一雙眼睛滴溜溜的,也不怕人,就站在籠中空地盯著陌生的南黎瞧。
「抱歉了,我看你不像其他人一樣毛躁,待在平靜的人身邊,牠也比較開心。」少年說道。
「你要去哪兒?」
「我……不知道,或許去別的地方走走吧。」
「大學呢?」
「不讀了,哈哈哈──」少年尷尬的抓抓頭,「可能像是你說的一樣,我也不是自己想要來這裡的。」
南黎看了少年一眼。又是一個在終點前拐了岔路,迷途的人呀。
「好吧。」
「啊!你答應了?真的是太感謝你了!」少年站起身來,給南黎淺淺地鞠了躬道謝道。
「此去甚遠,保重。」南黎鄭重道,少年本要打哈哈推辭,卻忽然靈機一轉,南黎這句,或許並不單指路途行遠,收起了笑容。
「這……」少年看看籠中呆傻的小毛球,道:「不會再見了。」
如同南黎一語二意,少年這一道別或許也不完全是說給小倉鼠聽的。
看著遠去的少年背影,南黎只是將剩下的白粥喝了完,看見一旁剩下的饅頭,他掰下了一小塊,遞給了籠中的小鼠。
牠接過了饅頭,抱著香軟的食物躺在籠中的空地上,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提著倉鼠回家,南黎總覺得那小籠子住起來怪彆扭的,於是找來一個大箱子,將倉鼠給放了進去。
灰白色的毛球瑟瑟躲到角落去,警戒的看著空落落的箱子,縮了縮頭。
到了更寬闊的天地,總是難免緊張。南黎將籠中倉鼠熟悉的用具一一移到箱中。
傍晚,倉鼠好似習慣了新環境,歡快的到處探索,最後在跑輪上飛速奔跑著,發出喀喀的轉軸摩擦聲。
南黎在一旁看著,每每跑了五六圈後,倉鼠總是會停下來望望四周,疑惑的看著沒有變化的場景,然後繼續奔跑。
周而復始,直到跑累了,便從輪上跳下來,躲到小屋裡,呼呼大睡起來。
「真是傻裡傻氣。」南黎笑道。
看著安然而眠的小毛球,南黎不禁想起他的少年主人。究竟是向著遠方而去了?還是像倉鼠一樣,踏在輪上而不自知,邁開了腿,卻只換來幾聲喀喀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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