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捩點 | 寫吧
去年校慶,系上邀請系友回娘家。辦的盛大,我們在大禮堂吃海霸王的辦桌,應屆學弟、妹在舞台表演,唱跳俱佳,我跟同桌的學妹說:我們是藝校嗎?現在學生真難當。
我們在等W教授入座。大家都不熟,話題奚落,不過肯定都是快手,W教授這桌很難搶。系上怕沒有人參加,要求每個教授負責湊滿一桌,W很擔心,跟我同屆的奈求救。可見是白擔心,W教授這桌很快就滿了。當初我們上她的課,手都會抖,怕被點名回答問題,上台報告前也都熬夜討論。系辦活動結束,我們同學一夥找教授合照,W說不如來續攤吧! 她跟也是同系教授的老公報備,並找另個女教授H同行,奈在張羅地點。我們在校內的露天咖啡廳落腳,我在熱絡中神遊,想著,大四那年我很想考研究所,為什麼。
現在想起來,是過熟的青春期? 選大學科系那年,我什麼都沒說,志願表全填英文系就交出去了,我媽氣個半死:「文組就該唸商學院啊!」考研究所也是選劇本創作所,「不花你半毛錢,我有在家教。」頭一個月,我媽每每經過我房間,總歇斯底里說家裡錢不夠花,「快出社會賺錢吧,媽媽求你。」後來也就相安無事,我媽看我鐵了心。我回想不起來,媽媽歇斯底里是不是多少讓我有點開心,或是世界與我為敵令我自溺,或我真的那麼愛寫作。我記得我在研究計畫上寫,寫作是我唯一的慾望。真假難證。
還是對學姊G的仰慕?G為了考政大英美文學研究所,在大四旁聽文學課當複習,我大四也這麼做。有點說不過。我想過考英美文學研究所,也愛看評論,但我對評論寫作興致不高。
我很愛英國影集Black Books。書店店長上班抽菸、喝酒,脾氣乖張,與朋友們舉止荒唐,卻惺惺相惜。我把他們當榜樣,好鬧,但那時真的如此。準備研究所時,早上到下午我會關在書房唸劇場史跟指定劇本,從零開始,下午茶後我會去散步,走到有靈感時,衝回房間寫作,寫到精疲力盡,畢竟我沒有任何作品,但系所要求作品集。
這樣的日子持續3-4個月。我在有家教的日子休息,決定考戲劇所時,就知道唸不完、劇本寫不全,還是想走完,不休息不行。從沒這麼堅持過。幸運的,我唸到的,考試都考了,筆試在我不懂戲劇在幹嘛時過關。面試就踢了鐵板。
寫作時我問自己,為什麼角色要有名字?時間為何重要?台詞為什麼要口語?劇情為什麼要衝突推進?我邊寫邊讀歐陸小劇場劇本,像Sarah Kane,也讀著後現代小說,譬如品瓊、駱以軍,尤其我對駱以軍的文字著迷,詩與口語讓小說字句超載,寫不出東西來時,我手抄《過於喧囂的孤獨》。當教授面試問我,你劇本為什麼這麼寫,我說不知道,我想這樣寫,教授問,為什麼把政治議題寫的那麼破碎,我說我不知道誰是對的,所以只能這麼破碎。教授說為什麼不選擇辯證的方式,我說破碎不算辯證嗎?
面試沒過的時候,我寫信給W教授,謝謝她幫我寫推薦信,很抱歉沒有考上,讓她費心了。
大夥在露天咖啡聊到十週年公演,要找系友回來演出,他們準備半年了,但進度還是落後。我好怕這話題,於是回過神,W教授在辦桌時問我還有沒有在寫作,我據實以告:沒有。「有空記得提筆寫,一點一點寫無所謂。」此時此刻誰再拉我下台,肯定難以收拾,果然奈問說:那你想不想編劇。「可以幫忙啦!真的下去編我沒辦法,工作很忙。」我輕巧的帶過。還好我有回神。
有次我跟大學同學P聊天,她大四選擇唸系上研究所,我們聊到W,她說,「教授前陣子才說到你,說你整天上課遲到還好意思叫她寫推薦函。」我驚訝說,難怪!一開始她都沒有回我的email,我把作品集直接塞到她門縫幾天後,她才叫我去拿推薦函。「她沒說到這段耶,可能以為你要考劇場研究所是在鬧吧。殊不知很認真。」
W教授那時很認真的看著我,「不要浪費你的天份,一定要寫,那是你的gift。」我當下臉寫著尷尬,心裡怪想哭。那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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