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时报丨普京体制正在瓦解

普京体制正在瓦解

吉迪恩·拉赫曼（Gideon Rachman）

定义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作为一位领袖的那些影像，拍摄于去年2月25日。俄罗斯军队逼近基辅时，这位乌克兰总统和他的亲密同僚走上那座城市街头，向市民保证: “我们所有人都在这里，保护我们的独立和我们的国家。”

现在，对比一下泽连斯基和普京的表现。瓦格纳民兵曾在上个周末短暂威胁要进军莫斯科。这位俄罗斯总统在一间舒适的办公室里，就“背叛”和“叛国”大发雷霆，然后就踪影全无了。谣言四起，说普京早已离开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官员后来坚称，他一直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工作。

泽连斯基和普京之间的对比是令人侧目的。一方展示了勇气、同志情谊、国家团结。另一方展示了恐惧、孤立和分裂。

普里戈任的叛乱暂告一段落。但认为俄罗斯能回到常态，是徒劳的。现实情况是，没有常态可以回去了。叛乱之所以发生，是因为普京的计划正在土崩瓦解。在上周末的事件之后，该进程可能加速。

眼下显而易见的是，普京面临两条战线的生存斗争。有乌克兰的战争，也有他政权的内部稳定，这两条战线是相连的。在乌克兰的进一步受挫，将不可避免地恶化他在国内的处境，反之亦然。

上周末发生的事不能不说，也不能视而不见。俄罗斯人现在听到普里戈任指责普京依据有关乌克兰和北约扩张的谎言在乌克兰发动战争。他们听到普京发誓说，普里戈任和他的同志将面对“不可避免的惩罚”和“对法律和我们的人民解释的责任”。

随后，他们看到，这位俄罗斯领导人同意撤销对普里戈任的所有指控，以换取他停止向莫斯科进军的承诺。他们看到，普京仰赖白俄罗斯总统亚历山大·卢卡申科的调停：正是同一个卢卡申科，普京过往对他的不屑一顾是不加掩饰的。最重要的是，俄罗斯人已经看到，他们强大的军队和令人畏惧的安全部门无法阻止反叛的民兵在控制了人口超过一百万的罗斯托夫之后，向莫斯科进军。

瓦格纳部队是俄罗斯在乌克兰部署的最高效战斗人员。但这个拥有成千上万成员的民兵组织眼下将被解散，其领导人将被流放。从理论上讲，任何加入了周末叛乱队伍的瓦格纳派人士都不会被允许在俄罗斯武装部队服役。但是，期待一支久经沙场的反叛民兵只是融入俄罗斯社会，听上去不切实际。将前瓦格纳派人士纳入俄罗斯军队，听上去一样是危险的行动。

驻乌克兰的俄罗斯军队也会想知道，国内对战争的支持还能维持多久。普里戈任的反叛和他对战争原因的刻薄攻击将在战场上被听到，且笃定会影响士气。正如后来成为国务卿的约翰·克里(John Kerry)在越南战争步入尾声之际所说: “你怎么能要求一个人成为最后一个为错误而死的人?”

至于乌克兰人，他们知道，俄罗斯下层士兵中的公开混乱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可能会选择在这一时刻派遣后备部队发动反攻。他们还将获得新的论据，可以在下月的北约峰会上向他们的西方盟友提出。

那些私下表明俄罗斯不可能被击败、乌克兰理当与普京谈判的盟友，将暂时保持沉默。相较而言，普京的国际支持者将三思而后行，现在他们会积极考虑后普京时代俄罗斯的变局。

即令如此，认为包括普京倒台在内的任何事都不可避免，也将是个错误。在土耳其，他的朋友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挺过了2016年的政变企图，眼下依旧抓牢权力不放。

但显然，普京全身而退的希望正变得暗淡。普里戈任依旧是个威胁。他是货真价实的暴徒：前江洋大盗，在前线舒适自在。普京作为前官僚，喜欢赤裸上身，但惧怕染病，两人的对比是比较突出的。

看上去，普里戈任极不可能选择在白俄罗斯乡下安静退休。他可能依旧是俄罗斯军方领导层和普京本人直言不讳又危险万分的批评者。

普京或许会禁不住诱惑，将普里戈任矛头所向的一些军方领导人扔下船。谢尔盖·绍伊古将军和瓦列里·格拉西莫夫将军在乌克兰和后方显然都失败了，他们可能成为方便的替罪羊。但除掉他们，可能使俄罗斯领导人看上去更加虚弱，同时证明普里戈任的正确。（绍伊古和格拉西莫夫，分别是俄罗斯国防部长和俄罗斯武装部队总参谋长。——译注）

寻找替罪羊还可能分裂俄罗斯精英阶层。普京之所以能捱过漫长的岁月，一个原因是，俄罗斯许多最有权势的人都知道，他们的财富与他有关，也与他缔造的体制有关。

对这个国家的精英阶层来说，紧跟普京一度显得是安全的选择。但随着普京体制的瓦解，那些算计正在发生变化。

（作者生于1963年，是英国作家，现任《金融时报》首席外交事务评论员。本文原题“The Putin system is crumbling”，由《金融时报》网站发布于2023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