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阿Q|我不理解為什麼沒有人喜歡疫情時代
我有一個朋友Q,偶爾同我抱怨:「我不理解为什么没有人喜欢疫情时代。」
疫情開始的時候,Q正要去留學。一切準備就緒,機票雖然漲了三四倍也咬咬牙訂好了。就在此時,目的國的感染曲線開始飆升。那段時間,Q每天醒來第一件事是打開手機看統計圖。一開始,Q不斷糾結:飛不飛,到底飛還是不飛?當曲線圖陡然上升,Q似乎開始從中獲得一絲難以言表的安慰。直到學校傳來全部網課的通知,Q舒一口氣。那一刻,我彷彿隱約感到Q全然的輕鬆甚至喜悅。
「不用租房子了。」
「不用離開美味的中華美食。」
「太好了。」
重新回歸學術之前,Q在香港經歷了不小的挫折。房租年年增加,直到2019年,Q失了業,與房東商談暫不加租無果。租期臨到前一個月,房東突然通知說弟弟結婚需要用房,要收回房子。Q嗅到了一絲怪異,但不敢想自己的直覺會不會準。那段日子,Q一邊找工作,焦頭爛額準備面試和面試失敗的打擊,一邊四處看房。 他最終不堪重負,崩潰而自傷,因此進了醫院。他記得,留院那晚自己被單獨關在房間,身邊沒個人。傍晚護士進來,說可能需要他換房間,他問:「為什麼?」護士說,夜晚可能會有傷員送進來。
出院後,Q果然在租房網站上看到自己之前租住的房子被掛出,房租又漲了。而在七月流火的炎夏裡,他也明白了,護士說的「傷員」是什麼人。
「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離開香港。」Q別離時說了這樣的話。此後,他也總這樣對我說起——在感嘆命運莫名其妙的時候。
Q原本即將前往國外的那段時間,我也屬實擔心,他一個人去往國外,能不能應對得了。
「班機因為疫情取消了。不用手續費!」得知消息的Q彷彿舒了口氣。
沒能順利留學的Q被疫情「困」在了三線城市的家裡。但用這「困」字,可能Q不會太同意。
「我們這病例不多,日子基本如常,有時候我去cafe寫作業和論文。」除了因為時差,Q有時候需要在夜裡上課外,不用跨國搬家的日子或許令他開始有真正的穩定感。
「我是night owl,夜裡上課也完全無壓力。」Q獨居在五十幾平米的公寓,有自己的臥室、書房和客廳。因為不用繳房租,生活的壓力被降到了最低。
「在香港哪有這樣的日子。」
Q格外珍惜重新回歸「校園」的機會,甚至搬到書房睡。他對學術似乎也生出了仿若似命的、純然而發的熱愛。
「還有什麼比這更不好嗎?打開電腦就可以『見到』老師、同學和朋友。既可以獲得學術訓練,又可以在自己舒適的地方生活。人不需要再被地域綁定,難道不是實實在在的『解域』!?」
我認識的Q和很多人一樣,偶爾選擇恐懼症,偶爾精神內耗。在沒有既定工作時間用以規劃日程的時候,Q在許多時候難以做決定,唯在「事到臨頭」時又有種莫名的果決。然而,在非疫情的時候,沒有什麼「事到臨頭」是沒有成本的,機票、火車無不臨期要付手續費。現在好了,應變疫情的封鎖航空公司改了各自政策,Q的所有「事到臨頭」都幾乎不付成本,甚至可以隨時打「退堂鼓」。
兩三個學期過去,Q儼然成了Zoom使用大師。練就了靈活運用各種功能的同時,還會約老師、同學、朋友展開「雲端對話」。
「以前看到別人八面玲瓏地社交,左右逢源,自己落單就顯得很尷尬;又或者別人都出去玩卻沒人叫我,即便我本身很想『宅』著,也恐慌。現在好了,所有人都和我一樣了。」Q絕非社恐,至少在雲端,Q甚至成了社牛。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曾經被霸凌過,Q在這樣的形式裡或許感受到了全然的安全。但至少可以肯定,他說這段話的時候絕無幸災樂禍之感。
Q最終不得不在最後一學期親身回歸校園完成論文,快要動身前的某一天,Q在社交網站寫下:
「最近一想到要见到人就无比焦虑。#本社恐三年没见过几个人了(完美假面破碎. jpn)。」
不喜歡計畫性的Q也不得不回歸難以做決定的日子。
「我不理解为什么没有人喜欢疫情时代。」Q說著轉發給我一則关于上海封鎖的文章:
「…… 我就悄悄跟自己的好朋友说了这件事——
朋友说,要是他在上海封闭这么久的话,他也要叫!
!!!!!
我抑郁好多年了,挺自卑的,觉得没法融入正常人的圈子。
现在好了,周围的正常人,都开始主动融入我的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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