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刻（276-280）

276 減肥

老婆和我最近都在努力減脂，每天記錄熱量攝入。但減脂減肥這件事根本不是減脂減肥這件事本身，而是自己和自己以及自己和江湖之間的一場遊戲。我的意思是，假如你生活在一個勻速直線運動的理想物理空間，減脂減肥都簡單，只要每天保持攝入熱量小於消耗熱量就行，這個算數等式一點都不難。

問題是人在江湖飄啊，再不喜歡社交的人也會有社交。一個星期掐頭去尾真正能「潔身自好」執行節食計劃的日子根本不到五天，一絲絲小放縱小任性，一次小聚會小社交就破功了。吃飯如山倒，減肥如抽絲——顛撲不破的真理。

277 拼桌

前幾天跟一個朋友在江邊喝酒，人很多，餐廳請人少的桌跟其他客人拼桌。拼就拼吧，我們說我們的，聲音放低。旁邊拼桌的一個大哥戴著耳塞自己喝著啤酒。

我們說了一會兒閒話，提到了日本和投資，那個大哥忽然問我借煙抽，說附近沒買到煙。抽唄，我就遞給他一根煙，給他點著，他就接上我們的話頭開說了。原來這大哥是一家日本大財團駐上海的分公司社長，專業做投資並購的。

於是拼桌就正式融合成了一桌，三人雲山霧罩從古到今聊開了。很多年沒這樣跟陌生人在酒桌上聊天了，那是三十來歲時經常乾的事。

陌生人有陌生人的好處，彼此無關聯，反而輕鬆。說到嚴肅話題時，我琢磨他不會是錦衣衛吧，這年頭不得不防，暗中觀察試探了幾下，判斷不是。

但我還是得盡快編一套代碼，現在熟人聊天也不敢瞎說，錯別字諧音字快不夠用了，必須上代碼。

278 平靜

日子過得寧靜時，誰也感覺不到日子。就像你獨自站在曠野中就察覺不出世界在運動。天上有雲朵時，天地顯得格外動感。但沒有一朵雲肯老老實實地掛著，非要飄。飄著飄著人就頭暈，覺得地也在搖。

小時候剛有這種感覺時我認為那是人唯一可以感覺到地球自轉的時刻。地球陀螺一樣地旋轉，風就跟著吹，風吹動了雲朵，但跟不上地球的速度，所以雲總在慢慢地飄啊，沒風也跑。

平靜的日子，心裡總有這種平靜的遐想。

279 畫雲

老婆喜歡畫雲，說雲最難畫，尤其水彩畫很難表現那種白色。天並不總是藍色，更多時是灰白色。雲也不總是白雲和烏雲，更多是普通的無色。怎麼在白色的天空上畫出白色的雲呢？

據說國外有人專門研究雲，給各種雲的形態起了獨特的名字，還用了拉丁語。愛看雲的人，起碼頸椎好。

科學上講，只要有水蒸氣，就有雲。雲對天空而言應該是一個絕對的存在，只是我們平時不一定能看到雲朵。一小片雲你能看見，它變稀薄了就看不見。然後得變成多大才算消失？

有太陽時的雲常叫作雲彩，我覺得還是雲朵好聽，立體，動感，聽著像花。

雲和花，日光、光陰、生命、指紋、葉片、雪花，都一樣，永遠沒有一段(個)與另一段(個)完全一樣，因此你看見的每片雲每多雲每次雲，都是唯一，永不再來的時刻。因其倏忽，所以永恆。

280 牛肉

在一本書裡看過人類對待奶牛的方法，從此吃牛肉時常有心裡障礙。

為了讓奶牛多產奶，人類採用的方法是讓奶牛不斷懷孕，並且阻止小牛犢吃太多母牛的奶水。於是，小牛犢一出生，就被關進一個僅比身體大一丁點的籠子（小牛圈）里，然後小牛終生都在這個籠子里站著等待幾個月後被屠宰，這就是小牛犢短暫的一生中所有的內容。

還有一種做法比這個稍好一點。為了不讓小牛犢吃掉太多奶，人類就在小牛犢的嘴上戴上一種帶刺的籠頭，這樣小牛一碰奶牛的奶頭，就扎得奶牛不能再餵奶。

第三種做法是為了給奶牛催奶，人類就把剛出生的小牛犢抱到奶牛肚子下，當小牛犢剛嗦了一下奶頭，奶水流出來時，就把小牛犢抱走，換上擠奶工把牛奶擠到桶里。這桶牛奶不是給小牛犢吃的，這就是我們喝的牛奶。

我不是那種極端的環保 tree hugger，但看了這段描述覺得有些不忍，一吃牛肉一喝牛奶總想起這個鏡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