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末代國師】2016年青海行(3)
會去吾屯完全是J的主意,在去之前我連這個地方都沒聽過。他一直想進藏村,想坐在炕上喝酥油茶、吃氂牛肉。
其實也是我答應他這趟旅程我們一定會進入藏村、體會藏家。結果來的前五天都是在看寺、看佛,唯一交心的東加又離我們遠去,剩下的撒拉族姐妹又被她們爸爸藏起來。在與東加分別的那天晚上,我看著范冰冰的楊貴妃,他翻著旅遊書,指著吾屯,毫不妥協地說:「就去這兒了。」
吾屯是同仁的唐卡藝術中心,雖然距離鎮上有段距離,但到那兒的車子很多,於是我們第二天磨蹭到中午才出門,途中還經過鎮上的新華書局、進去買了本藏文字典。
到了之後發現吾屯下寺熱鬧滾滾,原來是喇嘛們在排練隔天要上演的廟會。當我們拿出相機,想拍點東西時,只見好的位置被一群大爺大媽佔據。他們看來熟門熟路,還指點著J「哎呀那邊順光,拍起來不漂亮!」 看著他們手上拿的「大砲」,再瞅瞅我跟J的基本款單眼,我倆頓時有點羞愧。其中一個阿姨東喀擦、西喀嚓完之後,打個懶腰,「哎呀~拍得好爽呀!」
當我們也有樣學樣時,卻被一位喇嘛喝斥:「時間到了,該走了,讓不讓人休息呀!」
我們在第二天的中午重新來到吾屯下寺,廟前的廣場正舉行祭拜儀式,許多臉上塗著濃彩的喇嘛跳著舞蹈。說實在世俗的我也不知道其中動作的意義,大概跟祈福和驅邪有關吧。但廣場上的觀眾不管老小,每個都看得津津有味,小孩的手上總是拿著一串鳳梨或是一條臘腸。
表演結束後,吾屯開始進行繞寺儀式。儀式必須先由一群由喇嘛組成的樂隊開路,他們帶著黃帽,一邊吹著法螺,一邊吟唱佛經,迎接寺主活佛的到來。此時被喇嘛、眾信徒包圍的活佛乘坐在一台金光閃閃的車子裡,緩緩地遊繞整座寺廟。
越過重重人潮,我好不容易擠到人群前面,有點大吃一驚,因為這個活佛年紀比我們還小!約莫十、十一歲的樣子。車子前面是小山般的人民幣,香客從兩旁走過來,先將捐奉的錢交給前面的喇嘛,然後讓活佛用一根金棒敲頭,表示平安。我自己也稍微意思一下,捐了個五塊人民幣。儘管錢不比那些出手一兩百的大爺,前面的知客喇嘛仍讓我這個小氣的人看了看活佛,順便敲敲頭。
有趣的是,跟著活佛遊行的不只有虔誠的香客,還有看準商機的攤販。於是從上面的小山丘往下看,就可看到堪比龍輦的馬車、一群身著紅袍的喇嘛、一團雙手合十的香客,伴隨著幾個哄小孩子的造型汽球。如果再往上看,就可以看到一堆拿著攝影機的觀光客,對著人潮狂拍。
儀式很冗長,不久過後我便有些乏味,於是隨著一些小孩的腳步走出寺門。只見一群賣著各式零食、玩意兒的攤販早已搶佔最佳的地點,哈爾濱冷麵、烤腸、霜淇淋、新鮮水果、塑膠玩具,沿著大道排排站好。我跑到其中一間烤腸攤,向攤主大哥套近乎。他們說夫婦倆來自山東、都是漢人,藏人的廟會使他生意興隆。「他們求平安,我們來擺攤,他們辦廟會,我們會賺翻。」一個小喇嘛開開心心地蹦向烤腸攤買了根臘腸,一口咬下後,彷彿得到了全天下。
我實在佩服J的搭訕功力,原本以為他想進村子的慾望已經消退了,但過不了幾分鐘,他就拉著兩個年輕媽媽跟三個小孩,跑來跟我說:「欸,這是我剛剛認識的,他們家願意讓我們去參觀。他們家畫唐卡的!」
後來才知道,這兩個媽媽是妯娌,一個是隔壁村嫁來的媳婦、另一個姊姊則招了個外地老公,現在同住一個屋簷下。她們的爸爸叫卓瑪,是當地有名的唐卡畫家,唯一的兒子也從事唐卡製作,現在已經小有名氣。
到了他們家後,比我原先以為的還要乾淨、明亮許多。記得2011年回福建的莆田老家時,住慣現代化設施的我,看到茅廁與土磚牆,一度想要掉頭走人。也因為這個經驗,之後就算到農村觀光,我也堅持晚上一定要回都市住。但沒想到在這個偏遠的小村落中,我看到大片明亮的玻璃隔氣窗、光滑的木頭地板,而這居然只是個小康人家!
畫師家也替我們準備了糌粑,還請年邁的阿姨親自為我們特製。她將青稞粉與奶茶混合後,加上一點油。其實詳細的做法我大概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阿姨的黑指甲在那一團青稞粉中捏來捏去。糌粑不能單吃,必須要配熱熱的酥油茶。酥油茶的做法就跟一般的泡茶沒兩樣,用熱水去沖泡茶葉,只是多了塊奶酥。J一直跟我說很道地,但我心裡只想著阿姨的黑指甲。坐在一旁的叔叔也替我們割了塊氂牛肉,據說這是當地小孩的零食。我看那三個小鬼都很喜歡吃,也切了一小塊來品嚐。
畫師的媳婦也拿出他們正在做的畫作請我們觀賞,他們一家都從事唐卡繪製的行業,據說爸爸還因此脊椎側彎。我對唐卡並不了解,但對他們所用的顏料卻很感興趣,其中有種閃閃發光的金粉,媳婦告訴我:那是真的黃金,一瓶「很貴的!」
熱情的畫師本來邀我們住下來,J也心動了,但我還是有些放不下心,怕會打擾到人家,於是堅持回賓館。第二次去畫師家時,心中也比較有底。對那些彎彎曲曲的路也大致有了方向。來的時候看到公告欄上貼著一張土地重新分配表,我們才知道唐卡畫師是當地的村代表,也是個有名望的人。到了畫師家後,阿姨順便幫我倆用「正統」的方法重穿一次藏袍。
吾屯下寺的廟會持續三天,村裡的人有「義務」天天去參加廟會,不去還會被罰錢。我倆又帶著畫師家的三個小孩一起去看戲,順便充當一回藏人爸媽。
回家後,媳婦與姊姊早就開始準備氂牛餃子的餡料,爐上也煮了一大壺的茶。姊姊的丈夫也從外地回來。令我意外的是,姊姊的丈夫鄧大哥是個漢人。他來自四川北部,年輕時因工作來到了吾屯,然後遇到了姊姊而定居下來,入贅畫師家。他說他是做木工的,因此家裡的裝潢工程都是他一手包辦。這次也見到了他在吾屯下寺出家的大兒子。大兒子約莫九歲,鄧大哥說他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嚷嚷著要出家。
他們的出家也很有趣,有點類似上學。早上在佛寺讀書、念經,中午可以回家吃飯,下午回寺廟後,晚餐時間再回家與家人聚聚,只要在寺門下鑰時回去即可。
我有點摸不著頭緒:「難道你們不會捨不得?這邊不會有那種傳宗接代的概念?」鄧大哥慢條斯理地回答:「你們從外地來,當然會這麼覺得。但這邊的人都這樣,也就不奇怪了。」
他們的身分證上寫的是藏族,但是自我認同卻是土族。這讓我想到七世章嘉也是土族,也誕生在漢藏之間。「沒辦法,他們說的我們聽不懂,語言也不一樣。」姊姊回答:「管他什麼,都是一家人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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