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月,度過了六個年

妙融僧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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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過一次過年的經歷,那是二十多年前在尼泊爾讀書的時候,連著六個月,每個月過一次年的記憶。

事情是這樣的:

十月的尼泊爾有個大節叫做德賽節,從人們必須回家團圓的形式來看,類似於華人的過年。整個尼泊爾會放上十五天左右的長假,有時更久,那時幾乎整個山谷瞬間暫停。朋友告訴我,這是過年了。

初來乍到此地,決定入鄉隨俗,要認真對待這個年節,於是去古城朋友家吃了年飯,努力地吃了許多甜到入骨的米苔(甜糕),喝了不少各種各樣的豆片湯。看來不論哪個民族,都需要用吃來打發一個年。

十一月的排燈節,朋友告訴我,尼瓦爾民族過年了。確實,整個尼泊爾山谷,再次充滿了過節的氣氛,為了參與和融入,於是在住處的屋頂、陽台與門口,像左鄰右舍一樣地點滿了燈燭。

之後發現,收拾善後滿地蠟燭不是一般地簡單,夜色中如夢似幻的燈火輝煌,在白日的清晰中,不太值得被凝視。

十二月的時候,朋友跟我說,過年了,好吧,這我知道,西曆的年。尼泊爾山谷,還是充滿了節日的氣息,為了尊重世界公認的跨年,答應外國友人的邀請,去塔美爾一家義大利女士開的比薩店過年。

這家店不便宜,飯後外國朋友表示,雖然他提出的邀請,但是大家要自己付錢,突如其來的飯後驚喜,幾人趕緊翻翻口袋湊錢,在屬於西方的年節,體驗了一回西方人的直接。

一月的時候,朋友告訴我,你們華人過年了,突然被提醒,看日曆確認沒錯,便覺得必須要做點什麼,來讓自己感受回味故鄉的氣息,於是去到當時少有的中餐廳點了一個火鍋。

雖然有火也有鍋,但是沒有豆腐和白蘿蔔,也沒有茼蒿和金針菇,更沒有餃子和冬粉。在所有期待的都沒有出現後,我發現,名詞與其代表的意涵,可以是天差地別。

二月的時候,朋友告訴我,藏曆新年到了。這很明顯。各個寺院都在進行為期一星期的大法會,那是馬哈嘎拉除障的修持,也是沒日沒夜修法的年關考驗。

跟著寺院的安排,初一早上五點就要開始拜年,大家從自己的寺院為起點,依據自己的體力、財力、意志力,向各個寺院、師長、聖地放射性地去拜年。這是讓酥油茶與奶茶輪流灌注加持的年,也是用拼除障、拼功德、拼吉祥的心情來過的年。

三月的時候,朋友告訴我,她的家鄉涅香民族過年了,邀我去看看涅香的新年晚會,為了表示對少數民族,尤其是對有著佛教信仰民族的支持,於是跟著朋友前往。

吃了民族食物蕎麥麵糊,看了不知名的民族舞蹈,回程時遇到街上示威,因為一位印度男明星,說了對尼泊爾不禮貌的話,於是我們乘坐的計程車玻璃被打破,人們對男明星的憤怒想發洩在女孩身上,畢竟男明星的聲望,是建立在無數女孩的崇拜與追逐上。

一位看不清臉的男士,擋住了其他很多人,讓我們走出了人群。幾個女生在昏暗的街上徒步走回住處,看到朋友長髮上滿滿的玻璃屑,以及嚇哭後花掉的妝,我才後知後覺,還好有驚無險,在恐怖之境中遇到了救命恩人,是度母還是貴人,也許是多生多世的親人。慶幸與感恩,是這個年的總結。

連著六個年,見識到,歷算有這麼多算法,年節有這麼多種類,方式有這麼多樣貌。也看到,有人在慶祝過年,有人卻完全不覺,有人在日常作息,有人正歡慶年節,有人在憤怒上街,有人正趕路過年,有人吃睡過了年,有人拼命過年節。

然後我那對於年節的妄念,已然因爲不斷地過著不同的年而瓦解。種種對於年節的想法與心情,已然不再只是農曆年的記憶與經驗。

還發現,單一執念的要怎麼解?傳統上可以自己慢慢拆解,拆解時間、拆解物質、拆解一切,但另一種可能是,不論是主動還是被動,擴大見識與經驗,也能讓唯一破滅。沒有了唯一的執念,自然來到天寬地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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