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行何为?|《论语》的现代感悟(5)
<1.7>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译文】
子夏说:“对妻子,重品德,不重容貌;侍奉父母,能尽心尽力;同朋友交往,答应的事就守信用。这样的人,即使他说自己没有学习过,我也一定说他学习过了。
【感悟】
德行何为?
以我粗浅的认识,《论语》整本书都是在讲伦理,放在日常生活的实践中,就是教导人们做一个有德行的人。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按照《论语》中的标准去衡量自己的所有行为,估计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这就牵扯出一个合理性的问题:我们应该如何理解德行?
今天上午继续读木心的《文学回忆录》,老先生对孔子和儒家的评价着实犀利。首先,他认为孔子试图恢复周礼的想法,本质上是“根据周公的原则,周详地建立了一个生活模式”。也许,这也是一种带有“理想国”色彩的建构理性主义。其次,他认为孔子曾经迫害过一个与他观点相左的知识分子,名叫少正卯。(老先生猜测少正卯的观点应该是有点尼采酒神精神的味道。)就凭借迫害异见者这一点,他认为这是儒家理论的破产。一言以蔽之,他觉得孔子“想塑造人,但却把人扭曲得不是人”,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做不到“君子和而不同”。
那怎样的伦理观值得推崇呢?木心先生说应该转向墨家,其根本在于真诚。真诚就是“无私念、不虚伪,再用知识去分析判断”。人天生就有各种欲望,这是正常的,完全不重容貌根本就是反人性,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承认自己重视容貌,并通过知识去把握适当的度,就是真诚。
这也让我想起在周濂教授《简明西方哲学史》的音频中提到的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例子。说当时他在牛津大学的一个同事,天性纯良,一直保持着一颗孩童般的心,他基本没有什么性欲。但是维特根斯坦觉得这不算什么,因为他天性如此,并不是因为克服人好色的天性而达到的结果,所以并不值得称道。维特根斯坦自己,在《战时笔记》中就非常坦白地记录了自己的性欲,并希望通过理性来控制自己的行为,他认为这样克服自己欲望的过程才能被称为德行。
无独有偶,在《蒙田随笔》中,我看到蒙田关于德操的论述某种程度上综合了木心先生和维特根斯坦的观点。首先,他觉得苏格拉底的灵魂不值得推荐,正如木心觉得儒家学说不值得推荐一样,因为他“不能想象这位人物有丝毫做坏事的念头。他施行德操,我也想象不出对他有任何为难和任何克制。”和维特根斯坦一样,蒙田认为“德操只有与邪恶的欲念作斗争时才会发光。德操不可能没有罪恶的参与。德操在罪恶的衬托下显得益加辉煌。”
因此,可以初步得出结论,德行并不是否定我们真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而是强调必须在克服内心和外界的困难的过程中修炼完成。即便有人天性纯良,若没有理智的参与,也不能称其是具有德行。
解决了“自律”的要求后,应该如何处理人和他人的关系呢?木心喜欢墨子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其“兼爱”的思想。正如他所说的,“帝制的长期的统治,一定得伪善”。两千多年来中国的制度和思想本质上是“礼表法里”(谭嗣同)。孔子迫害知识分子正是体现了建构理性主义所表现出来的“致命的自负”,这种自负的背后本质上是带有侵略性的、唯我独尊的。而墨子的“兼爱”,明显显得更加容忍。正如悉达多所追求的,找到自我的最高境界是彻底地忘掉自我。只有容忍才能获得自由。
参考资料:
1.木心:《文学回忆录》(上),上海三联书店2020年版
2.周濂:《简明西方哲学史》,看理想音频
3.蒙田:《蒙田随笔》,中华书局2018年版
4.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2006年版
5.傅佩荣:《傅佩荣译解论语》,东方出版社2012年版
6.赫尔曼·黑塞:《悉达多》,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2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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