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u Ming
Wu Ming

You don’t know until you try (I write when I have occasion, and sometimes I have no occasion. ) [email protected]

倫敦東遊記

常試認識倫敦系列~ 超悶的,因為我都冇乜趣事

Nobody can be said to know London who does not know one true cockney. Virginia Woolf

(沒有認識一個真正的倫敦人,也不能說自己瞭解倫敦。)

此句話出自Virginia Woolf 1931年為Good Housekeeping Magazine 撰寫的文章 Portrait Of Londoner   句子中的Cockney 2 個意思,對於不是住在倫敦的人來說,Cockney就是指倫敦人,而對於住在倫敦的人來說,Cockney 是指住在East End 的倫敦人(倫敦東區)。

倫敦東自古以來是勞動階層聚居的地方,他們有自己一套口音,甚至方言,例如Brown bread, Cockney 英語解死亡,China plate 解老友(朋友),Bubble bath 解大笑。 尤如廣州的廣東話跟香港的廣東話也有些不同,例如「賣咸鴨蛋」香港廣東話解死亡,「升呢」解進級的意思。大家也說廣東話,但廣州人未必明,香港人就明。 Cockney 和香港廣東話或廣州廣東話一樣,每個地方都會育出自己的本土特質,成為地方的暗號,一開口大家就知是自己人。

在文章」Portrait Of Londoner 中的Cockney 應該是指倫敦人,因為文中大致上描述一位六十歲的老太太Mrs Crowe 她把自己區域的大小事情也瞭如指掌,誰和誰結婚,之前那個他又跟那一個她談情。Mrs Crowe的家常常有很多人出入,有紳士,法官,婦人,大家都來喝茶聊天,打探消息,要認識倫敦的模樣,不得不瞭解倫敦的人。

Virginia Woolf 筆下的Mrs Crowe像每個人的外婆,只是英國人的八卦消息都在一杯English Tea下細細絮絮地洩漏出外。 外婆最喜歡打四方城,她的麻雀腳有陳伯,張嬏,二叔婆。抖膽地說他們全是八公八婆,當然不能否認外婆也是八婆來的。孩童時的我坐在客廳,一邊看書,也能知道對面街的士多老闆有個情婦,而情婦又肥又醜,住在6317 樓。現在要瞭解香港,我也不知怎去找一個Mrs Crowe, 不過「小紅書」是一個很好的渠道去瞭解大陸人怎看香港,又或是香港人看回自己在深圳的臉朧。

除了「Portrait Of Londoner 外,Virginia Woolf 也有篇文名 The Docks Of London, Docks of London 就是指泰晤士河的東面及東南面,東面是河的灣位, 地圖上像一個直垂的小袋子,小袋子又廷伸到另一條小河River Lea, 及許多不同的內船塢及外船塢。 而東南的河道就是一條直線,剛巧是全條河最寛闊的一段。由於寛闊,所以適宜海運。當年的倫敦東因此就成了所有海運貨物出入口的集中地。

1930年某天,Virginia Woolf 陪同一名外國領事遊倫敦東,發現當時全世界的商船飄洋過海地來到倫敦,然而一入倫敦東,所有浪漫也消失了,因為此段的泰晤士河是倫敦最暗淡無光的風景。

黯然因為要勞動,船運上落貨都是場苦力買賣,商船一到,貨物由船上吊上岸邊,同時河上也有接駁帆船Thames Barge把貨品由東面送去西面或其他地方。 上貨落貨沙塵滾滾塵土飛揚, 有船就有廢氣排污,有貨就有廢物。海運從來都是需求大量勞工的行業,所以當年東面沿河聚居都是碼頭員工及家屬,倫敦的東窮西富也由此而來。

東南屬皇家軍火庫重地,製造炮彈,長槍,及子彈的地方。東面是全國出入口運輸的集運地,穀物,煙草, 香料,布,等物資全是由倫敦東輸出及輸入。 河道擠迫,廢物污染也不少,不過此就是英國的經濟命脈。沒有輸出貨物的機會又怎能有貿易順差,沒有工人辛勞賣命,資本家又怎可安逸生活於西區。 雖然此乃貿易之源,商人的發跡地,此處髒亂無比。

Virginia Woolf 1941年逝世,當年還是二戰的中段時期,英國處處戰火,德軍看準倫敦東的海運經濟重心, 對準河道,向所有內船塢,及外船塢投下超過25000 枚砲彈。 大半個倫敦東被摧毀,當時政府並沒有關閉船塢,因為船塢一關,全國經濟必受影響。1940年,當時首相丘吉爾就到倫敦東視察船塢災情。不過英國各階層戰意亦濃,𡚒勇抗敵,船塢所有員工及家屬, 不論男人或婦人皆盡力令物資輸入,貨運順利出國。

戰爭難捱,但最痛苦的還是戰後餘生,倫敦東一片滿目瘡痍,民生凋敝。 政府重建後又迎來海運沒落。 世界航運物流把倫敦東邊緣化,沒有海運的倫敦東,令區內居民大量失業,貧窮及罪案都集中在此片被遺棄的土地。

1980年,戴卓爾夫人到坊倫敦東,決心把倫敦東重新發展,十年磨一劍,倫敦東的發展至今43年,還是在天天琢磨,不過今天的東面,昔日河口之一並且是第一代華人水手落戶的地方就是今日的新金融中心- Canary Wharf Canary Wharf 的成功是計劃性的,政府以低稅吸引地產投資,國際金融機構進駐,雖然HSBC 因為租金高昂,已決定於2024年遷出金融城,Barclays 又把辨公室樓層出租,減少成本,但是Canary Wharf 30分鐘生活圈已形成,高級住宅,高級食肆,百貨,高級超市,高級醫務所都聚集於此。此處生活就像沒有那麼多人的香港西九,要什麼有什麼,只要你付得起錢就可以了。

政府希望籍著Canary Wharf 的影響力, 帶契整個船塢地區(Dockland) 的經濟發展。 當年被德軍炸得支離破碎就是今天的Royal Dock, 假如Virginia Woolf 再遊倫敦東,她未必全然認不出此地方,只是既陌生又熟悉。因為Royal Dock 依然保存當年14個貨物起重機,現為二級保護文物,而內塢的河水由當年一片泥濘到現在的清澈見底,週未常常有大學划艇隊在練習。 就算不划艇,很多英國人也會租架Go Boat Canary Wharf Royal Dock 起遊遍倫敦的河道。

Royal Dock的空曠地方屹立一個雕像,此雕像極度細緻,把當年海運上貨落貨的情況刻劃下來,我細看此雕像其中一箱貨物就標明Hong Kong, 也代表當年英國有很多業務由香港輸入和運出。Royal Dock 的盡頭是University of East London, 大學和Royal Dock 之間有個位置就是中資ABP的爛尾項目。樓宇起好了外觀後就擱下,大量單位並未完成,成了石屎荒漠,倫敦鬼城。

倫敦有很多建設項目是由政府帶頭,再由世界各地的投資者投標興建,即是政府出碟,投資者就出雞,碟上的雞的利潤歸投資者,而政府得到的是以最低成本達到最高的區域改造,提升整個社區的發展。

Royal Dock 對岸的North Greenwich 就是一個例子, 從前是荒山廢草,今日是大型演唱會O2的所在地,也是大型住宅項目Greenwich Peninsula 的地方,此項目由香港新世界發展以英國公司名義打造。 地標還有空中覧車,由Greenwich Peninsula直達Royal Dock

覧車的路程不長,12分鐘一程,途中可看見倫敦東目前最成功的發展,腳下泰晤士河。在此風景及規劃下,從前東窮西富的傳統都一一打破,可謂英雄莫問出處。

那麼倫敦東是否已經由醜小鴨蛻變成天鵝呢? 當然不是,要深入些認識倫敦東,絕對不是從覧車上看,而是坐DLR (Docklands Light Railway) 看。 DLR 是一條簡陋的無人駕駛地上列車。

我由Woolwich Arsenal (昔日皇家軍火庫) 上車, 一個站由Woolwich 南面過河到達Woolwich 北面King George V 站,從列車窗看North Woolwich, 此地尚未開發。 Woolwich 有個特別之處是South Woolwich North Woolwich 由泰吾士河分隔,南面屬軍火庫,目前沿河地方還餘下一羣18世紀的建築風格,定爲二級歷史建築物。這些建築物現在成了住宅,外觀保存,內𥚃由長槍製造廠變成數個家庭,軍事成了家事。

North Woolwich South Woolwich 像是一對離婚夫婦的兒子,一個由媽媽養,一個由爸爸養。2Woolwich 各佔一方, 由不同council 管理。 南面屬Greenwich, 北面屬Newham, 同是Newham管理的Silvertown 連接著North Woolwich, 坐在列車上就可鳥瞰整個Silvertown 每次看見位於河邊的Tate & Lyle 巨型糖廠,我都會加倍留意,因為萬一糖廠決定賣地起樓的話,此個巨型糖廠及每個月由非洲駛來的糖船都會成為歴史。 糖廠是工業,外觀當然不美,不過工業就是倫敦東的前身。時而世易,現在沿河兩岸只剩下Tate & Lyle,一個大工廠養起幾十萬家庭,糖廠附近的一排排舊小屋就是工廠員工的家。

此時突然有個印籍婦人問我此列車會否停在West Ham 站。我不知道喲,回答她」 sorry, I have no idea, I only know it will stop at Stratford. . 然後她就打電話,我繼續望出窗外。

列車真的到達West Ham 站,我看看她,她還在講電話, 我提她到站了,她謝過後就匆匆奔出車廂,此車廂關門真的很快。 先前有對母女欲由King George V 下站,就算按了開門鍵,列車也跳站直過,害得她們望站輕嘆。

我從車窗看著West Ham, 周遭灰黑色令我況如置身蝙蝠俠的葛咸城, 再細看發現英國幾大發展商都在此動工。 他們的項目互相接近,像個四方格各佔一角,相信不久將來此個地方會變天。

發展商喜歡發展經濟比較差的地區,因為土地成本低,根據地產發達方程式,「豪宅」是打造出來的,偽豪宅當真豪宅售。為了吸引買家,加個人工公園,幾個超市,幾間意式餐廳,24小時Concierge, 用管理公司營運屋苑管理。 全世界的管理公司也一樣,管理費照加,但管理未必好,不過如果那個地方不加住戶管理費,環境衰落得更快。

發展商像一間唱片公司般,任何屋苑項目像旗下藝人,公司都是因應藝人的條件來投放資源,有潛力就投放多些,沒有潛力就櫊置一旁。 發展商從不理會區域前景,賣得好才是王。

當舊區駐入新業主,經濟比較優越的一羣會帶動樓價及租金上升, 原來比較貧窮的人口會被慢慢擠出,城市再生(regeneration) 同時也邊緣化本來的居民。 倫敦東 E1 Bethnal Green 就是好例子, 20年前的Bethnal Green是孟加拉人的聚居地,今日的Bethnal Green 因為條Brick Lane 無人不識。跟許多地方一樣,舊城下一邊富一邊貧,當年的新樓建設把Bethnal Green Hackney Shoreditch 也帶動起來。 唱片公司就是如此,資源投放以後,紅不紅就看本身的命運。

戴卓爾夫人年代規劃的Dockland Regeneration, 捧紅了Canary Wharf, 同時2012奧運會也有計劃地把Stratford (E15) 捧紅了。 擁有5 線聚匯的Stratford 交通上已立在不敗之地。 疫情時, Stratford 站是全倫敦最多人乘塔的車站。

列車到達Stratford 後,迎來是一波波的人潮,作為香港人早上返工試過由紅磡地鐵站往另一月台步行時,就會見過早上香港人的上班步速,快,急,像在行軍。 我像一支針在人海中穿過,無人阻欄你的, 但你感到肩膀兩旁都被人不斷輕撞,終於到達對面月台。

Stratford 沒有香港的洶湧人海,但也有一個繁忙城市的影子。一出車站是大型商場Westfield, 見識過香港IFC及海港城的我,不會對Westfield 驚嘆,不過Westfield 絕對不差於香港任何商埸。 跟香港有些不同,香港的海港城,人多未必生意好,但Westfield 是人多生意也多,差不多人人也輓著個購物袋,食肆排隊, 就連商場中央的按摩專櫃也排隊付錢等按摩, 所以有時人家說英國經濟差, 我就只感到自己經濟差多些。

Westfield Eastman Village Olympic park 方向行,會發現Stratford 的銳變已經成型, 雖不是Canary Wharf 的級別,但那發展的步伐只會繼續向前,樓價亦是。 從前的工廠沒有了, 推滿垃圾及動物屍體的河道亦復不見,目下全是一片整潔,河道被整理過。 翻看council 會議紀錄, 又有一幢80年落成,面對著Westfield 商場的舊式商廈會被重建成高級住宅。 雖說倫敦的樓房供不應求,其實是有樓的,只是新樓的價錢太貴了, 比較值回票價的物業就要向城市以外, 未開發的地方尋找。 Stratford 已經是不折不扣的一線藝人。

回家途中,我再細看Dockland, 此片位於泰吾士河東面的沿河土地。 假如你所站的位置適合,每日的日落會在左邊,日出會在右邊。 日出日落好像天天如是,年月不變地上升下降, 然而其實每粒微塵也在變,形成每個日出日落也不同。 我們怎也不能留著時間,怎也停止不了變化。倫敦東在變,有些地方變成了一顆星,有些地方暗淡依然。

我在想應該怎去欣賞倫敦東的臉朧, 她歴盡艱辛,沒有倫敦西的高貴,南部的寫意,北部的大草大地。 英國作家Thomas Burke 生於倫敦西區Clapham 但他把整個倫敦行遍,在」The outer circle; rambles in remote London」一書中,他說

one must learn to love one’s own kind 當頭棒喝,我想不止學會愛護周遭的同類,也應學習瞭解自己本來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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