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希
德希

1989的德希 ,喜歡活在真實,活在美中, 希望自己活得真實 、寫作真實 、有真實的生活 、真實的情感 、真實的信仰,能為這個世界帶去一抹別樣 一抹溫暖。 德希是神的孩子,穿戴著神所賜的盔甲。那就是 以公義為護心鏡、 神的恩典為頭盔、 神的道為寶劍,信為盾牌️ 平安的福音為靴,在這個世界戰爭。為神家護衛和平, 尋找迷途的神兒女把他們帶回家。

1957的青春 (15 )中部 11章

(编辑过)
12月底校長帶着雲鷹等幾位老師進城辦事,雲鷹用這個機會去拜訪以前國中時的同學,意外得知以前一起打球的同學被勞改了

十一章 進城辦事

12月底了,天空開始飄雪,纔不過一天的功夫,蒼翠的松柏們已經披上了雪毯,地面也積了雪,小草不再柔軟,因為冰凌變得有硬度,風吹過,驚動樹上的黑鳥,呱呱叫著飛走,積雪也噗噗地落到了地上。此時我站在校園的山坡前的小路上,等著其它2個老師,今天是1958年的最後兩天了,又是星期六,學校要連放3天假,我們用這個機會要進城辦事,要添置一些辦公用具,校長也要去市教育局彙報工作,聽指示。
  同行的老師還沒來,太陽升得很高了,照在臉上有一種溫暖,但空氣清冷,呼吸起來依舊寒氣入鼻十分難受。正好幾個孩子路過那裏,看見我跟我問候:「老師早!」他們揹着背篼,說要去挖幾個紅苕,只見他們身上穿的很厚,但卻沒有圍巾,就儘量縮著脖子,豎著領子,有的2只小手放在嘴邊哈氣,小臉凍得發紫,小手也長了凍瘡。但他們的臉上有笑意,稚嫩的聲音「老師早」讓我的心裏有一股暖流,「同學們早」「聽說老師要進城?」「是的,要給你們買籃球,乒乓球回來,連環畫也買。」「哇,真的?太好了,雲鷹老師,等你們回來哦。」正說著何晴老師和趙校長也來了,道別了學生,我們三人到鎮上坐車,汽車在山路上顛簸了半天,我們連走又帶換乘其他車子,下午我們終於到城裏了。
  下車來,已經2點了,進到我熟悉的城市,城市就是城市,儘管行道樹光禿禿地展示著冬日的的蕭瑟,但這裏見不到風雪。今日倒是陽光普照,從我住的鄉村一直照到城裏。街上車水馬龍,行人攘攘。我們三人已經飢腸轆轆,趙校長讓我帶路,在街邊找了個麵館,坐了進去,服務員來了,我說:「楊柳春風萬千條,我們要3碗炸醬麵」「時刻牢記階級鬥爭,同志稍等。」一個中年男人笑容滿面地對我們說,他穿著不太乾淨的白色跑堂服,上面還有著醬油漬。打量著二馬路這間20多坪米的飯館,裏面有5,6張油膩的小八仙桌,牆上貼著毛主席的畫像,喇叭裡放著鏗鏘的革命歌曲。「你是燈塔,照亮了前進方向⋯⋯」此時不是吃中飯的時間,吃飯的人不到一半,但鄰座的麵香味還是飄了過來。趙校長的肚子首先咕咕做響,他笑著說:「還真是餓了。」我和何晴相視一笑,「校長,雲鷹,一會兒工作忙完了,你們去我家玩吧,我家在城東沙河鎮那邊。」何晴是數學老師,大我5歲多,今年22了,已經結婚了。她個兒嬌小和我差不多高,但五官很平,眼睛小但烏溜溜的,有些近視,帶著瑁色的眼鏡,她鼻樑比較低,一口四環素牙,嘴脣薄有些翹,但笑起來有4個酒窩,很可愛,她的頭髮很濃密 今天紮成齊脖的短辮。脖子上圍著紅圍巾。在學校我們一個辦公室,天天見著,何晴性格溫和,處處與人為善,我們相處很愉快。聽她這樣說,我說:「我是很想跟你去,可估計時間不夠,這附近正好有我中學生的同學,大半年沒見著了,事情完了,我想去看看她們,今晚我會住在我乾媽那裏。」
  「校長呢?您到了城裡有地方住嗎?也可來我們家,和我爸爸住一屋。」
  「哦,也不必了,我有個弟弟在教育局工作,正好我要去教育局彙報情況,完了我住他家。呆會我們去買的教學用的東西,也可放在我弟弟家裏,一月2號星期一早上我們在和平車站碰頭,一起坐11點的車回山裏,你們看行嗎?」
  「行啊,這個時間不錯。」
  話說間,爽朗的大叔服務員把3碗熱騰騰的炸醬麵端上來了:「來,為人民服務,​3​位慢用。」

  「聞著真香。」我說,「自然的,」他說「炸醬裡有10多味料,熬了4,5個小時才做好。我們這個店解放前就有了,是老字號。」「哦?你們還有老闆嗎?」趙校長問「 嗨,去年就改成大集體了,不過味道沒變,慢用哈。」 跑堂的離開了,我們三人呼呼地吃著面,聽得廣播裡男播音唸到:「現在廣播《關於今冬明春在農村中普遍展開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教育運動的指示》在這個運動中,要充分發揚‘拔白旗、插紅旗’的共產主義風格。應該把一切‘白旗’以至‘灰旗’統統拔掉,把紅旗普遍插起來,徹底批判「部分富裕農民殘存的資本主義自發傾向」,大破右傾保守思想,使「觀潮派」和「秋後算賬派」在思想上徹底破產,使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更加深入人心。」

  我們三人在沉默中吃完麵條,關於廣播內容,腦子裏補了無數次畫面。

  吃完飯,我們去了國營紅星文具店,挑了3只籃球,,幾副羽毛球拍和乒乓球拍,選球乒乓球拍時,我拿著球拍在手上比劃著,校長說:「雲鷹看著動作嫻熟啊!」 「我今年還拿了全市中學生女子乒乓球冠軍呢。」 「哦?」何晴笑道,「真的?可惜了,學校都沒有乒乓球檯。」 「這不是已經在操場上開始搭了3座乒乓球檯嗎?好啊,雲鷹,以後你教大夥打球。現在我們國家和美國搞乒乓外交,要小球帶地球,中央說了要各級普及乒乓球運動,」趙校長說,我們接下來買了很多東西,粉筆 備課本,黑板檫 ,等等,不容易進城一趟,「儘量多買點!」校長說。見我們買的東西有點多,文具店的店員也很熱心地幫我們打包。

  事情做好了,趙校長說我還是個孩子,貼心地說去「找你同學敘敘舊吧,何老師和我抬著東西去教育局就可以了。」

  文具店門外的街叫二馬路,是城市的中心地帶,路上有很多法式的建築,儘管外牆有些剝落,還被貼上紅星,很多牆體刷了毛主席語錄,或是畫了‘打到地富反修’之類的殺氣騰騰的宣傳畫,可依然有它的氣派,街道兩邊都種著法國梧桐,據說還是宋美齡在重慶市時讓人種的,粗壯的樹幹在頭頂上的天空交錯,如果是夏天,走在這裏綠蔭如蓋,非常美,也非常愜意。但此時,梧桐樹的葉子都落光了,樹皮剝落,黃褐間色,像透了長了老人斑的老人們在冬風裡瑟瑟。我走得有點慢,手裏買了包花生糖。這路的盡頭就是王瑜的家裏,週六下午沒有課,現在4點過了,她會在家嗎?好想從她那裏知道易君的訊息,想到易君,我的小心臟開始跳得快得有些紊亂。

  終於我加快步伐,堅定地朝王瑜家走去,穿進巷子,裏面很安靜,幾個帶著毛線帽的老人坐在有靠背的小板凳上,在在落光葉子的榆樹下晒太陽。嘴裏還閒聊著,傍邊堆著一些燃盡的蜂窩煤渣,也許還有些餘溫。一隻黃貓帶著2只小貓窩在上面取暖。我經過她們來到一戶人家門口,咚咚,我敲著王瑜家的老木門,過了會兒,門開了,開門的正好是她,穿著居家花棉襖,頭髮有些亂,胳膊裡夾了本書 腳上拖著棉鞋,我把花生糖舉到她面前,「你最愛吃的。」她看著我,詫異了5秒,「唉呀,雲鷹是你,死到那裏去了?!半年沒見到你了,快進來。」

  客廳裡,她母親在織毛衣,父親在一邊茗著茶,見到我進來就微笑著看著我,王瑜一邊向她父母介紹我:「雲鷹,我同學。」一邊把花生糖放了一半在父親喝茶的茶盤裏。又順手拿了茶葉倒了杯水端在手裏。我禮貌地問候了2位長輩,就被她拉進了她的臥室。裏面有張小床,傍邊是她書案,房間裡東西衣服和書籍都亂亂的擺著。她把茶遞給我,又手腳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房間,說:「不好意思,見不得人,將就一下。」 跑了一個下午,正好有些渴了。我手有些冰涼,接過她遞來的茶杯,捧在手裏,熱熱地,我又抿了一口茶,見她忙著收拾屋子,就說:「不要緊的,不是外人。」雖然嘴裏說不是外人,但喝著茶的我打量著忙碌的她,發現比起夏天,她長高了一些 皮膚也白了一些,臉上的神情也有一些陌生感,畢竟我們分開半年了。她現在是城裏的高中生,我是落榜生,偏遠鄉村的小學代課教師。這種差別已經悄悄拉開了我和她的距離。

  終於我們在她的書案邊坐定,看著她桌上攤開的書和作業,我笑著對她說:「我來時時你正在做作業嗎?這麼用功,看的是什麼書呢?」

  「是代數,這些題都很難的,我都做不出來。」

  「你看例題啊,用同樣的思維方法套一下就可以計算了。」

  「這不比初中代數很難的。」

  「拿來我看看。」 我說,十分鐘後,我就給她講解這些代數題了。姐姐留在家裏的書,我自學著,進度比學校的快。於是我一邊給她講,一邊把題演算給她看。直到她終於弄懂了這些題。

  「你真聰明,」她感嘆道。「告訴你吧,你雖然上不了學,但你仍是勝利者。易君向很多人打聽你在哪裡,他依然惦記著你,雖然他嘴上不說,但看得出來,沒有一個女生近得了他的身邊,同他多說一句話。我告訴你這些,算是我的補償吧。」

  「雲鷹,你現在在做什麼?」王瑜好奇地問我,於是我簡單地說了我這半年的經歷。「難怪,你可以買齊雲齋的花生糖,樣子看著也比我成熟,原來已經做老師了,看來賈老師想整也整不著你。」

  她開啟了話匣子:「其實,你真不必為沒能進三中讀高中而難過,文奇也沒有考起,還有一個姓吳的同學也沒有考起。 你記得嗎?就是那個結了婚的男生。」

   「記得,讀書時,他的小媳婦到學校來找他,穿一件大紅花衣服,紅鞋子。他是班委啊,怎麼也沒考起?」

  「可能是因為結了婚吧?還有,他的家庭成分是富農。」

  「早知道,家庭成分不好,在我們班便不能升學,我該早些把班級轉了,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你還記得畢業考試前的那次班會嗎?賈老師說周老師提出要把我換到他班上去的。」

  「記得,賈老師為這件事情恨你。」

  「其實那也不是我的錯,是周老師為學校體操隊著想,不談這些了。王瑜,我好羨慕你還能在學校哦。」

  王瑜怔了一下,眼神有些詫異,她說「雲鷹,很多事情你還不知道,現在的三中越來越可怕了,你還記得星宇嗎?那個打乒乓球很好,高高個,學校排球教師隊與校外比賽時,他經常裝成老師混在裏面打球賽。」

  「記得,他聲音也好,我還給他伴過奏。」

  「他被公安局抓了,前幾天我在馬路上,還看見他和幾個勞改犯在一起拉闆闆車。」

  「為什麼被抓呢?」王瑜的訊息讓我不寒而慄,手一個不穩,杯中的茶水也潑了出來。

  「說他有右派言論,為學校蓋房子,有意把房子起歪了。」

  「就是我們教室對面的房子嗎?」

  「是的,剛起到三樓,房子就歪了,被派去蓋房子的同學就被抓了。」

  「可是學校為什麼要學生去蓋房子哪,不應該由專門的建築工程師去設計,專門的技術人員去蓋嗎?為什麼要幾個學生去蓋,最後還把他們抓了,害別人一生。」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亂來,爲了這件事,吳校長也倒了霉頭,被革職了,還被學校革命委員會抓起來批鬥,現在他已經不是校長 也不在學校了。你聽了高興了吧?你升不了學,他也有份」

  「不是趙校長整的,是賈老師。」

  「都有份吧,聽說因為你的特長,本來要留校的,後來吳校長看著你要遭殃了,爲了表示革命,便不敢留你了。」

  「不是吳校長老人家,是教導主任不留我。不說這件事了,你知道程誠嗎?」

  「據說還在學校讀書,但是班級不同,我幾乎没遇到過她。」

  「山峰哪?」

  「已經不再學校了,但是還在讀書,具體不知道在哪個學校。」

  「易君呢?」終於我繞到了正題

  「還在學校,但是我們不在一個班了,開頭不是就和你說了嗎?他還是他,成績表現都不錯,哪個女生都近不了他。」

  「他家住在哪裏呢?你不是說他來找過我的嗎,我想知道他有什麼事情需要我知道,我想問問他。」

  說這話,我開始有些口吃起來。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裏,也不知道到底是否真找過你,說實在,雲鷹,我現在還有所保留,你現在又不讀書了,有了工作。和我們是2個世界的人了,你和易君可能性不大了,所以,就讓我們公平競爭吧。」她眼睛一亮,狡黠地笑了起來。

  她的話突然讓我胃疼起來,我皺了皺眉,起身說:「王瑜,我還有事情,就不打擾你了。」

  「不要在這裏吃了飯在走?」

  「不了,現在天都黑了,到我乾媽家還得走到一馬路,半個多小時的路。」

  王瑜把我送到巷子口,拉著我的手說:「雲鷹,有機會進城,就來我這裏玩啊,其實我挺喜歡你的。」

  ​6​點多的12月,天已經全黑,在溫暖的屋子裏坐久了,走在寒冷的街道上,晚風吹來,我不由打了個寒顫,路上的行人也稀少,沿著人行道,我慢慢地朝乾媽家走去,腦海裏全是易君,這是我離開學校後,第一次全身心地思戀這個名字。想到我好不容易進到城裏,他就在這個城市的某盞燈下,而我卻從他窗前走過,卻不知道那燈光是從他頭頂上發出來的。

  月亮升起,隱約在樹枝間,我看著它,:「你知道易君在哪裏的,可是連你也不能告訴我。」突然間我感到,我是被這世界的一切美好排除在外的人。溫暖的太陽不屬於我,月亮不屬於我,這萬盞的城市之光不屬於我,易君也不屬於我。一想到連易君也不屬於我,我就開始絕望起來,我彷彿看到自己在一間屋子裏,對易君的思戀好像一個我最心愛的玩偶,它是那樣可愛完美,而我不得不用現實這塊布嚴嚴實實地把它包起來,再用蠟把包裹封住,裝進我心靈最深處的的櫃子,黑黑深深的櫃子裡,遺忘掉,不要再去碰觸。一想到我將不得不遺忘掉易君,我的眼淚在冬日夜晚的街頭流下,冰涼的淚讓我的臉頰有一絲疼痛。想起王瑜的話,易君正常的升學了,我的犧牲和隱忍沒有白費,易君沒有變心,然而我們卻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在學校時,我選擇了他作為我的知己,我覺得他與衆不同,對我的關心又勝過任何人,初中三年我們彼此喜歡作伴打球,感受著彼此間那隱隱約約的吸引力。我對他的感情由喜歡自然過渡到愛意,是一件沒有設防的事情。一想到我不得不將這段感情封閉,這種感覺讓我疼得無法呼吸,我停下下腳步,用手扶著路邊的樹大口深呼吸著,王瑜的話又響在我耳邊:「易君依然惦記著你,雖然他嘴上不說,但看得出來,沒有一個女生近得了他的身邊,同他多說一句話。」易君想著我如同我想著他一樣,不是嗎?我們都還年輕,未來誰又知道不能好起來呢?一想到這裏,我對易君的思戀就更炙熱了,好像一株春日的桃花,不但怒放,而且開始結果,連倒春寒也無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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