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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录汪民安:新版《尼采与身体》

尼采的希腊,主要是狄奥尼索斯和赫拉克尼特所组成的希腊,一个神和一个哲学家,一种艺术(悲剧)类型和一个哲学流派,一个虚构和一个现实,这二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尼采的希腊故乡。狄奥尼索斯的意象是陶醉之酒,赫拉克尼特的意象则是发光之火。酒和火(光),是尼采终其一生的迷恋。他的哲学愤懑,正是因为希腊思想中的火(光)和酒在欧洲历史中不断遗失:酒逐渐干枯,火则慢慢熄灭。而尼采的信念是,生命正是围绕着火和酒而展开:在火中,活力,强健、蓬勃、狂热、欢欣在一起跳跃;借助于酒,一个混沌、自主和充满快感的身体翩翩起舞。在希腊时期之后的欧洲,或者,更恰当地说,在柏拉图主义之后的欧洲,在整个基督教和现代时期,酒和火遭到了驱逐:理性、逻辑和知识冲淡了狂欢之酒,节制、禁欲和克己扑灭了放肆之火。为什么欧洲的历史进程踏上了一条由强到弱,由无辜游戏到负重罪责的衰败之路?同盯住经济事实的马克思不一样,尼采的历史目光,牢牢盯住的是力本身,是力和力之间的战争游戏。

  尼采将道德看做行为体系的指南,“在道德面前,正如在任何权威面前,人是不允许思考的,更不用说允许批评了。”在尼采这里,生命的衰败,正是奴隶道德凯旋的后果。或者说,奴隶道德正是生命衰败的肇事者。这种奴隶道德,战胜了主人道德,因此也就拒斥了主人所偏爱的酒和火,拒斥了酒和火所激发的生命,拒斥了作为权力意志的生命――欧洲的衰败正是源于奴隶道德的大行其道。

  在尼采置身的19世纪,仍旧是被弱者,病人,奴隶道德以及各种柏拉图主义的现代变形所偶然主宰的话,那么,尼采同样要借助自己的偶然性来改变历史。尼采将自己视做是能够创造历史的偶然性哲学家:应该有一种新的未来,一种权力意志而非虚弱和衰败在其中起主宰作用的未来。

  尼采哲学发起了价值战争,他重新估定价值的档次,但所有这一切并不虚空,它们扎根于欧洲历史之中。尼采有其独特的历史分期方式――这使他同各种现代社会的诊断家区分开来。在他这里,只有两段世界历史:希腊历史和希腊之后的历史。他并没有将基督教和现代性进行区分:现代性同基督教并非不相容。

  尼采惊讶地顿悟到,存在着一种古老的轮回思想,因此,他宣称的未来哲学,实际上是一种轮回式的返乡,对狄奥尼索斯和赫拉克尼特的生机勃勃的返乡――尽管是沿着一条铺设着偶然性的差异之路的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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