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摩天轮的房间 第一章

他住六楼，是老旧的小公房，有个临街的小楼梯间通上一楼，楼梯间密密麻麻的信箱，青砖门洞上爬着一圈圈葡萄藤。六楼是唯一的一层两户，剩下的楼层都是三户，逼促的楼梯上摆着好多旧物：那种烧煤球的小灶、整齐叠好的鸡蛋托和拆好的纸盒、铁丝架、盆栽的葱蒜。穿过楼梯往上，停在门口写着“出入平安”的垫子上，心脏在黑暗里砰砰地跳动。老厢房一股老旧的尘土味。

开门是小厨房，往里走是小客厅，卧室是很大，阳台往外伸出晾衣服的铁丝杆，他很少用。

我为自己和他终于有个共同点窃喜。

那你怎么晒衣服。

就用晾衣架搁地板上咯。

我闭嘴了，不想承认自己笨手笨脚，对付那种杆子不够收放自如。

垃圾袋搁在厨房下水池那块，柜门一关权当看不见。水池装了滤水器，喝过的咖啡杯和盘子都随意撩着。冰箱是稍微矮的体型，顶上放了个榨汁机。喝到他榨的混合饮料，椰子汁配香蕉提子火龙果，稍微甜而粘稠，趁他转身放了点白水一同喝下去。

水池上方的窗口外是工地，好似永远都在轰隆隆地施工。几乎到右眼的视野边缘，是商场的摩天轮。他说只要消费满额多少数就可以免费搭乘一次，或者有新店开业也会开动一次。

是开玩笑的吧？

猜的。他笑眯眯。眼角起了细小的皱纹。

很难去猜测他讲话的态度，反正卧室里又没有窗户，看不到摩天轮。

但那个摩天轮所属的地铁商场已经很熟悉。去吃饭，他觉得坐靠窗很惹人注意。吃完饭差不多是告别的时候，走下去就是来的地铁线。三号出口通往他看得到摩天轮的房间。四号出口倒着走，过闸走下楼梯，三分钟后可以站在地铁上，看着玻璃门眼神放空。

赶不及摩天轮商场熄灯的时候，去不远的街区吃，要走三个真正的老城厢，巷子口垃圾车等着最后一波老街坊来填满。已经在拆迁或即将动工，九点后只有稀稀落落的灯火。我们有一嘴没一嘴地搭话，往往前言不搭后语。

他养了只白色的小狗，后来转送给朋友，那小狗很能闹，转而收养了两只流浪猫。还是两只白的。我说早知道你还会养猫。毕竟卧室墙壁上还挂着猫咪的拼贴画。他的侧脸抵着猫的鼻尖。他给我看照片，那只猫稳稳踩在栅栏上，舒展地扭着腰。

小图钉组成的拼贴画有次掉了一颗钉子，他把它从地板上捡起来。钉回去。

这种塑料花好丑。我指着柜子上小玻璃瓶。

下次再见面带了绿箩给他，插水里也能活。

阳台上挂了缠在一起的小灯泡，红红绿绿此起彼伏像一串烫手的鞭炮。新添上的白色窗帘被风高高吹起。这屋子里看起来在一只鲸鱼的肚子里徜徉。外面的天空转成蓝紫色，虽然看不到摩天轮，但它一定亮起桃色的灯光。这是个一次性的芝麻开门宝洞。

（插图来源：自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