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纪事 | 以色列国内的阿拉伯人

人口

根据以色列中央统计局2023年9月份的数据，2023 年以色列国内阿拉伯裔人口为 210 万，占该国人口的 21%。这些阿拉伯裔中84%信仰伊斯兰教（主要是逊尼派），8%信仰基督教，8%是信仰德鲁兹。

信仰伊斯兰的大多数阿拉伯裔对自我的定位是阿拉伯裔或巴勒斯坦裔。

1948年第一次阿以战争（在以色列国内，犹太裔称之为“独立战争”，多数阿拉伯裔称之为“大灾难”）之后，原先由英国托管的巴勒斯坦地区分为三个部分：以色列，约旦控制的西岸地区，埃及控制的加沙地区。

战前的以色列境内约有95万阿拉伯人，战后或逃离或被驱逐，大约15万6千人留了下来，其中大多数取得了以色列国籍。这些人的后裔构成了现在以色列阿拉伯裔的主体。

还有一些则是1967年六日战争以色列占据加沙、西岸、戈兰高地、东耶路撒冷等地后，加入以色列国国籍的当地阿拉伯人。

政治军事

1948年以色列建国之后，因为战争等因素，实施了相当长时间的戒严令，1966年方才解除。

在戒严期间，阿拉伯裔的生活比较困难，很多人的土地被征收，外出需要旅行许可，经常被拘留或驱逐，投资和就业都受到限制。

但是以色列建国时有一番宣言：所有以色列国人不分种族、信仰、出身、性别，一律平等。因此阿拉伯裔以色列从一开始就有许多政治权利，比如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等等。

以色列第一届（1949年）议会里有3名阿拉伯裔议员，拿撒勒民主党的阿明·贾乔拉和赛义夫·祖比以及以色列共产党的陶菲克·托比。

当时有诗人就此赞曰：

孰是陶菲克·托比？

共产党阿拉伯裔，

端坐议会享权利；

民主向来不容易，

对此若未深领会，

注定无法成一事。

阿明·贾乔拉在1954年当选为拿撒勒市长，拿撒勒市是当时以色列最大的阿拉伯城市，同时这里也有着最多的基督教人口。1959年，赛义夫·祖比当选为拿撒勒市长，他和贾乔拉虽然同属一党，但祖比是穆斯林，而贾乔拉则是基督徒。祖比是拿撒勒市几十年里的第一位穆斯林市长。

1971年，同样来自拿撒勒市的阿卜杜·祖比被任命为卫生部副部长，成为以色列政府中第一位非犹太人高官。阿卜杜·祖比是赛义夫·祖比的远亲。

1995年，阿里·叶海亚被任命为以色列驻芬兰大使，成为首位阿拉伯穆斯林驻外大使。

1999年，胡斯尼娅·贾巴拉成为第一位阿拉伯女议员，同时也是第一位穆斯林女议员。

1999年，阿卜杜勒·拉赫曼·祖阿比成为第一位进入以色列最高法院的阿拉伯穆斯林。

2006年，艾哈迈德·提比成为第一位阿拉伯副议长。

2007 年 1 月，拉莱布·马贾德勒被任命为无实职的部长，这是以色列历史上第一位非德鲁兹阿拉伯裔部长。

为什么要强调是非德鲁兹阿拉伯裔呢？

因为虽然也是阿拉伯裔，但是德鲁兹人在第一次阿以战争时就站在以色列这一边，很多人参加以色列的军队，一个附带结果是他们是唯一一个没有村庄被没收、国有化的阿拉伯裔族群。后来他们也是以色列国内唯一个有服兵役义务的阿拉伯裔族群，而且这还是他们的领袖主动要求的，所以他们特别与众不同，最为犹太人所接纳。

（注：在少数族群中还有切尔克斯人也有服兵役义务，但他们不属于阿拉伯人，而属于高加索人。

阿拉伯人当中另外一个支派——贝都因人，他们虽无服兵役的义务，但很多人自愿参军，可能是游牧民出身缘故，大多数参军的贝都因人成为侦察兵）

德鲁兹人中出过两位少将，以色列边防警察指挥官侯赛因·法雷斯少将和后方司令部司令约瑟夫·米什拉夫少将。

2023年10月6日在以色列遭遇哈马斯突袭中牺牲的阿利姆·阿卜杜拉中校也是德鲁兹出身。

德鲁兹人不但在以色列军队里面能做到高层，成为议员和政府高层官员的比例也远超其他族群。

德鲁兹人萨拉赫·塔里夫在2001年被任命为无实职部长，马贾利·瓦哈比在2007年短暂地担任过代理总统，阿尤布·卡拉在2017年被任命为通讯部长。另外德鲁兹人中还出过两位驻外大使。

这里得说明一下，目前以色列国内的德鲁兹也分为两批，一批是以色列建国之初就和犹太人并肩作战的，还有一批是以色列占领戈兰高地之后当地的德鲁兹。戈兰高地的德鲁兹对以色列不怎么认同，他们中的多数人都拒绝申请以色列国籍，只是拿了以色列永居身份，国籍仍然是叙利亚。

2009年，哈宁·祖比（和之前提到的那两位祖比是亲戚）成为第一位来自阿拉伯党派的女性议员。

2021年6月，伊萨维·弗雷吉被任命为区域合作部长，他是继拉莱布·马贾德勒之后以色列历史上第二位阿拉伯穆斯林部长。

2021年6月2日，阿拉伯联合党党魁曼苏尔·阿巴斯签署了组建联合政府的协议，这是独立的阿拉伯政党首次成为执政党派。

（注：伊萨维·弗雷吉不是来自阿拉伯联合党，而是左翼的混合党派梅雷茨。）

经济

根据以色列中央银行2003年的统计，阿拉伯工人的平均工资比犹太工人低29%。2005年，以色列失业率最高的40个城镇中，有36个是阿拉伯城镇。

2007年2月，《纽约时报》报道以色列53%的贫困家庭是阿拉伯人。由于以色列的大多数阿拉伯人没有在军队服役，因此他们没有资格获得许多经济福利，例如奖学金和住房贷款等

到 2010 年代，以色列阿拉伯人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2017年，《国土报》将阿拉伯人称为以色列的“新雅皮士”，报道称，越来越多的阿拉伯人，尤其是女性，正在接受高等教育，并越来越多地寻求白领工作。

据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教授阿齐兹·海达尔所说，2017 年，约 27% 的阿拉伯人属于中产阶级（二十年前为 17%），3% 属于富裕阶层，尽管大多数阿拉伯人仍处于低收入阶层，但阿拉伯中产阶级正在急剧扩张。

在所有阿拉伯群体中，阿拉伯基督徒往往受教育程度最高，他们大多数是中上层、中产阶级，他们的贫困发生率和失业率最低。一项由陶布社会政策研究中心在2017年发现，在所有指标上，基督徒人口在阿拉伯地区都取得了最高的成就；德鲁兹的成就好坏参半，在所有指数上，他们在阿拉伯人中排名第二。贝都因人在所有指数中的成就最低，因为他们往往受教育程度最低。

教育

根据特拉维夫大学学者的研究，以色列的阿拉伯基督教学校是该国最好的学校之一，虽然这些学校只占阿拉伯教育部门的 4%，但约34%阿拉伯大学生来自基督教学校，高科技行业中约 87% 的以色列阿拉伯人曾在阿拉伯基督教学校接受过教育。

根据以色列中央统计局2010年的数据，63%的以色列阿拉伯基督教徒接受过大学或研究生教育，是所有宗教和宗教团体中最高的。根据以色列中央统计局2020年人口普查，以色列70.9%的基督徒拥有大学学位，其次是德鲁兹派(15.3%)，和穆斯林(10%)。

在以色列高等教育机构中，海法大学的阿拉伯裔以色列学生比例最高（41%）。以色列理工学院的阿拉伯裔以色列学生比例排名第二（22.2%）。

根据特拉维夫大学2015年的一项研究，当时阿拉伯人占以色列总人口的20%，但阿拉伯人占以色列所有医生和药剂师的35%。

阿拉伯小城阿拉巴是世界上人均医生人数最多的地方之一，每一千人中就有六名医生。

矛盾和不满

犹太人和阿拉伯人之间总体关系良好，相对而言两者之间发生的暴力冲突极为少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没有矛盾和摩擦。

在历史上， 除了前面已经提到过的戒严时期阿拉伯人权利受限，以色列法律在财产权上面也对阿拉伯人有着歧视。1950年《缺席者财产法》规定，1947年11月29日至1948年5月19日期间离开以色列的阿拉伯人，失去对在以色列境内财产的所有权利。在1948年阿以战争之前和期间，逃离或被犹太人、以色列军队逐出家园但仍留在以色列境内的阿拉伯人，被视为“缺席者”，“缺席者”对自身原有财产的申诉也受到限制。

1967年以色列占领西岸并吞并东耶路撒冷之后，1970 年通过了《法律和行政安排法》，允许1948年期间在东耶路撒冷和西岸失去财产的犹太人索回财产，但处于相同地位的耶路撒冷阿拉伯居民（缺席者）却无法收回其财产。

2004 年美国国务院发布关于以色列和被占领土人权实践的国家报告，批评以色列政府“在减少对该国阿拉伯公民的制度、法律和社会歧视方面几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阿拉伯人对自己以色列人身份的认同感不高。

2010 年，马里兰大学/佐格比国际组织对 600 名阿拉伯裔以色列人进行了一项民意调查，发现 36% 的人认为自己的“阿拉伯人”身份最重要，而 22% 的人回答“巴勒斯坦人”，19% 的人回答“穆斯林”，仅有12% 的人回答“以色列人”。

非常外在的一个现象是阿拉伯裔十分容易卷入恐怖袭击事件当中，虽然他们自身也成为为恐怖袭击的受害者，但仍然一些阿拉伯裔支持、帮助甚至直接参与恐怖袭击。

而犹太人对阿拉伯人的观感也不怎么好。

除了语言、文化不同特别是宗教上的对立，阿拉伯裔和巴勒斯坦剪不断的血亲纽带、他们对巴勒斯坦的支持也让犹太人总是身怀疑虑。

2016 年3月皮尤研究中心发布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在是否赞成“转移或驱逐”以色列的阿拉伯人口这个问题上，48％的以色列犹太人强烈同意或同意这个想法，46％的人强烈不同意或不同意。

犹太人和阿拉伯人之间的融合就尤为困难。

犹太教教义禁止异族通婚。在阿拉伯人和犹太人的混血婚姻中，最为遭人排斥。2007年的一项民意调查发现，超过一半的以色列犹太人认为异族通婚等同于叛国罪。

为了阻止犹太人和阿拉伯人交往，有些地方的行为显得十分可笑。

耶路撒冷皮斯加特泽夫社区的一群犹太男子在社区内巡逻，阻止犹太妇女与阿拉伯男子约会。

佩塔提克瓦市政府宣布了一项举措，为朋友和家人提供电话热线，举报与阿拉伯男子约会的犹太女孩，并由心理学家提供咨询。

加特市在学校发起一场运动，警告犹太女孩不要与当地贝都因男子约会。

2015年的一项调查则显示，82% 的以色列穆斯林、87% 的以色列德鲁兹教徒和 88% 的以色列基督徒会对自己的孩子嫁给犹太人感到不满。97% 的以色列犹太人会对自己的孩子和穆斯林结婚感到不满，89% 会对自己孩子和基督徒结婚感到不满。

当穆斯林新闻主持人露西·阿哈里什与犹太裔演员查希·哈勒维宣布结婚时，舆论大噪，有议员批评这是“同化”，当然也有议会成员、包括政府官员向这对夫妇表示祝贺并将他们的同事斥为“种族主义者”。

2018年通过的《基本法：作为犹太人国家的以色列》把希伯来语确立为唯一的官方语言，曾经是官方语言之一的阿拉伯语地位降低了，这自然也让阿拉伯人感到十分不满。有些阿拉伯人认为，以色列不应该仅仅是犹太人的以色列、而应该是所有人的以色列。

2020年6月，贝都因人出身的外交官员伊斯梅尔·卡勒迪在耶路撒冷中央公交车站遭到保安殴打，后来他警方提出投诉。卡勒迪之前曾担任以色列驻美国旧金山副总领事，是以色列外交部门首位穆斯林高级官员。卡勒迪认为，这次事件是种族歧视性质的案例，他希望借此案引起人们对“以色列社会部分地区的种族主义行为”的关注。

同年7月5日，伊斯梅尔·卡勒迪出任以色列驻厄立特里亚大使，成为以色列首位贝都因出身的驻外大使。（派驻到厄立特里亚这种国家，实在很难说到底是升还是贬）

卡勒迪2009年在旧金山时写的一段话，作为本文的结尾可能非常适合：

我是一名自豪的以色列人，与德鲁兹、巴哈伊、贝都因人、基督徒和穆斯林等许多其他非犹太裔以色列人一样，生活在文化最多元化的社会之一，也是中东唯一真正的民主国家。与美国一样，以色列社会远非完美，但让我们诚实面对，无论你选择什么标准——教育机会、经济发展、妇女和同性恋权利、言论和集会自由、立法代表权——以色列少数民族的表现都远远好于中东任何其他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