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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风记 34 开店

伊舟、叶瓷、霍牧、丁景、罗家兄妹一行六人继续向东,去寻风敝帚、云姐两人,一番闹腾,江湖中已知好多客栈会暗中偷听客人谈话,就不太多说自己的隐秘之事了。 大家只是议论纷纷:原来还觉得这些客栈招待得可好了,进过一家客栈,再进其他客栈,小二就知道我爱喝什么酒,爱吃什么肉,喜欢硬床还是软榻, 比我自己都了解我,原来是一进店,就有人在暗中盯着你,记着你的长相,记下你说过的话,说不定连睡觉中梦话也被人记录在案呢,想想也很瘆人啊。

伊舟听了议论,心中暗笑:“原来这些客栈了解你们喜好不过是偷听江湖消息的配搭儿,不过了解了喜好,客人更多,消息谈论的也就多了,被我们几个一闹腾, 呵呵,这些人都不敢谈论了,损失看来委实不小了。”

这日就来到庐州,此处自古素以“淮右襟喉、江南唇齿”著称,实乃东南形胜之地,三国时魏将张辽就驻守于此。 六人寻得一店,罗亦还是忍不住四处打量一番,知道柱子里只是藏着人,心中一阵鄙夷。 罗珂却有些不自在,心道:“让你偷听我说话,我倒要治治你们。” 言道:“哎,昨天与雾谷康加金一场比试,可真是痛快,要知道他可是不常出谷的。” 声音却越来越低。 其他五人突然听她来这么一句,都有些奇怪,突听她音调陡转,就听见柱子里闷哼一声,接着又是扑通一声,声音沉闷。

罗珂得意一笑,罗亦惊道:“妹子不可,如此伤人性命,父亲定会责怪你的。” 罗珂做个鬼脸,道:“谁让他偷听我说话?你不说不就行了?” 罗亦好生为难,道:“父亲问起,这怎能不说?” 原来罗珂故意说起“虚假”江湖见闻,引柱子中人来听,她却突然施展“大音希声”之内力,由语声传出,故意压低声音, 诱使偷听之人运行起内力才能听清,更是能威力加大,一击之下,果然中招,听柱子里声音,这人是不得保了,只怕不死也得痴呆。 父亲一直严禁儿女们施展此功。但见她施展,桌上五人均是大惊,罗亦只是怕她又要被父亲责罚,其他四人却是惊叹小姑娘内力竟这般惊世骇俗。

突闻邻桌一人咕哝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罗珂望去,却是个身穿黑衣的汉子,背对自己,叫道:“是哪位?说话就和嘴里含着萝卜一样。” 霍牧盯着身形,就有些顾虑,心道:“似乎有些熟悉,声音是他故意作怪,但也有些熟悉。” 罗亦也觉熟悉,道:“妹子,不要得意忘形了。” 拱手对那人道:“小子无状,还请前辈教诲。”

那人扭头过来,脸色亮黑,却是温三硝,罗珂笑道:“原来是温三叔,却来吓唬我,刚才真是得罪了。” 蹦跳着过去,挽着他手臂,拉到了自己桌上。 罗亦、霍牧等人都连忙见礼。罗亦道:“温三叔这次下山,又要去......” 温三硝笑着截口道:“你们都探出这客栈内有人偷听,还胡说八道。” 罗珂笑道:“我谅他们不敢再偷听我们说话了,别人嘛,就不知道了。”

罗亦唤来小二,又叫来掌柜,悄声说了几句话,那掌柜恭恭敬敬地请罗亦进了内堂,半晌出来, 罗珂问道:“哥哥,神神秘秘地干吗去了?不就是为人治伤嘛,那人怎么样了?” 罗亦道:“没事,幸好你功力未有大成,否则父亲定会重重责罚,不知道多少年不让你下山呢,这以后,你就别想再练这功夫了。” 罗珂听闻,也终于安静了。

伊舟道:“那我们还是出去说话吧。” 一行人会钞出店。 丁景道:“我们就找个隔墙无耳的店,坐下说话,我就不信这庐州城内,所有客栈就被一家给占了。” 罗亦也道:“就是,还是坐着说话要舒服些。” 七人就在庐州城内转悠,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小店,罗亦四周看看,也没见到突兀之处,名字也普通,叫老汉茶铺,于是放心地围着桌子坐下, 温三硝道:“你们真是做的好大事啊,都惊动你们父亲了。”

罗珂撒娇道:“温三叔,可别在父亲面前说起我胡作非为,你不是听人老说我以后找不到婆家嘛。你要是告诉了父亲,又不让我下山,岂不更难找到婆家了。” 温三硝做着羞脸的手势,笑道:“哪有女孩子像你这样说话的?哎。” 霍牧、叶瓷等人也忍不住莞尔。 罗亦道:“父亲到底听到了些什么?那客栈不仅偷听人说话,还乱传别人的话呢。”

温三硝道:“你父亲倒是听到一些消息,只是说你们在中原拆人客栈,说要要找到一个机关,闹得鸡飞狗跳的,其他就没什么了。” 罗珂道:“那就好,回去好好给父亲解释解释。那温三叔下山,有何贵干啊?” 温三硝道:“只是你们拆得好多客栈,是我师父德山先生当时建的,所以下山看看。” 伊舟连忙问道:“德山先生?温三叔能不能带我去见他,老先生可知道我师兄易风的下落?”

温三硝道:“先师德山先生早就亡故了,易风?我倒是没听说过。” 伊舟将自己师兄遇到德山先生后,不辞而别,离岛而去的事,又简要说了一遍,接着道:“我想我师兄去到中原,定是要去寻找德山先生吧。” 温三硝道:“按伊公子说的时间,那个时候,师父的确收过一个小师弟,却叫风敝帚,是从一客栈里收来的,但他从来没说过岛上什么事情。 伊公子,是否见过风敝帚?” 伊舟道:“那就奇了,风敝帚我倒是见过,武功上,不太像我师兄。”

叶瓷道:“莫非你师兄改了名,易容了?” 伊舟道:“我想不会吧,哎,其实师兄眼下会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就是了,他离岛之时,我也只有四岁。” 叶瓷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不像你师兄呢?” 伊舟道:“我按师命来寻他,见过他不止一次面,而且也告诉过他我寻找师兄的目的,师父只是思念他,并无责怪之意, 就算易容改名,只要还有点儿师徒之情,兄弟之谊,他没理由继续隐瞒啊?”

丁景道:“还有一点,我当时和风敝帚交过手,就感觉他的武功路数与伊舟哥有些微相似,但随着我交手的人越多, 感觉很多人的武功路数中,都有伊舟哥武功的影子,就不确定能不能作为一点儿线索了。” 伊舟道:“确实,师父教过我百错拳,就是集各门各派武功的大成,多少都会有一些影子的。不过,什么时候能和风大哥过一下招,好亲手验证验证。 不说这个了,温三叔继续说德山先生的事吧。”

温三硝道:“说起这客栈,还得从松谷大战开始说。” 六人之中,叶瓷、丁景、罗珂都没听说过松谷大战,但只有丁景感兴趣,问道:“松谷大战?” 温三硝道:“那可惨了,反正我们一方惨败,我们三兄弟护着师父逃出松谷,从此隐姓埋名。师父和我们三个徒弟从开荒种地开始谋生, 后来积攒了一些钱财,就开起了一间客栈,大师兄来自西川,就做了客栈的厨子火夫,二师兄做了采办,我就做了站柜台的掌柜, 师父还说:‘都与有火关,还是把各种东西搅在一起,制出成品,就不算出脉,也不算背叛了祖师爷。’ 如今想来,也觉好不心酸。”

罗亦道:“德山先生后来又开了不少客栈呢?这中空的柱子也是德山先生设计的?” 温三硝道:“德山先生经营有方,后来就开起分号了,后来师父又收下一名师弟风敝帚,年纪虽小,却武功高超,心思活络, 不久师父被四盟人追杀,临死前就将客栈交给小师弟打理了。” 罗亦道:“那改造成中空柱子的,就是那风敝帚了。”

温三硝道:“倒也不是,我们从来没有在柱子上动过脑筋。都是盘过来的客栈,最初还以为会很轻松呢,哎,要是遇到不地道的前掌柜就有些麻烦, 他不给你好好交代的话,连引水、买菜都好多麻烦呢,还有一些客人,嘴可刁得很,有一次,一个人絮絮叨叨没完,大师兄就差点没忍住,还是我将他拦下来的, 哎,如今大师兄脾气就好得多了......”

罗珂见他开始自言自语一般,插口道:“温三叔,你刚才说松谷大战呢,怎么又说到开客栈了。” 她此前和温三叔说笑,就知道他有时候说话颠三倒四的, 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说到哪儿去了,于是出言提醒。 罗亦扯了扯她袖子,低声道:“别多嘴,温三叔不愿提起那事,别惹他伤心。”

温三硝抬头看了看罗珂,也陷入到回忆中,喃喃道:“太惨了。” 顿了一下,又道:“那一天,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丁景很想他再说起松谷大战,可见到他不忍回忆的悲伤样子,也不忍再问起, 此时见温三硝似乎变得坚强一些了,有勇气提起旧事了,心中就有些兴奋,却又不好表现出来。

温三硝道:“那个时候,四盟和我们已经闹了好多年了,五脉联合起来也已经和四盟打打杀杀了三年, 双方势力就如这几年的燕门和四盟一般,势均力敌,但不像燕门和四盟这样,打了几下假把式,现在却合为一体,和平相处了。 如今五德堡也开了,在江湖上更加气焰嚣张了,我们那时候与四盟可是水火不容的。”

霍牧道:“听伊舟讲,其实就算前几年,四盟也没把燕门放在心上。虽然燕门奇兵突起,势力很大,一时间,几乎统御了武林。 我想四盟也是看透了燕门早晚会和四盟和解吧,他们本就是一路人嘛。” 温三硝道:“眼下,就能看得更明白了,不过那时候五脉可不是四盟一路人,可谓互相视对方为仇寇。打打杀杀三年多,终于双方都调兵遣将, 准备决一死战,两方人马在松谷遭遇上了。”

伊舟问道:“这松谷在那个地方呢?” 温三硝道:“襄阳东北方有个老河口,松谷就在其西边的山中,靠近武当山附近。德山先生选定此处,让邬云竹领土脉,还有一部分马场马师堵住松谷一头, 水脉负责诱敌深入,金脉负责最后收口袋,自己率火脉在松谷两边埋伏,木脉在外围接应,事情就出在这木脉身上。”

丁景道:“莫非木脉倒戈了?” 温三硝道:“正是,水脉那些姑娘、妇女们将四盟人马引到了谷口,德山先生正自大喜,却见四盟人马驻足不前,心中就觉得不妙, 对我说:‘四盟狡诈,似乎识破了我们的计策。’ 突然我们后方就嘈杂起来,有人从我们后方拱了过来,埋伏在谷口的金脉人马也接上了仗。 德山先生叫了声:‘不好,我们被反包围了,怎么不见木脉有什么动静儿?莫非悄无声息地被全歼了?’ 又命令赶快把捆好的柴禾打散, 那些本来是要点燃后滚下去做火攻之用的,上面都撒满了硝石等引火物,也幸好德山先生当机立断,否则我们都葬送火海了,一个也跑不脱了。 我们刚将那些柴禾拆散,背后就滚来檑木,还有箭雨,不得不卷进了谷中,我看见金脉、水脉、土脉的人马都被逼进了谷中,这一困就是三天三夜。”

伊舟问道:“那些柴禾,他们围住你们后,就没有重新收集起来?” 温三硝道:“我们尽量四处乱撒,那些引火物要么埋进土里,要么用随身带的水给浇了,这也导致后来被困谷中时,尤其缺水。 几个领头的,德山先生、邬云竹等人都集在一起想办法,我见大多数人已经挂彩了。这时我看见木脉老大苏班也站在松坡上,才知他是临阵叛变了, 忍不住就大声叫骂起来。金脉老大黄铮这时道:‘这下糟了,没想到木脉叛变,我们布下的机关怕是会被这叛徒识破。’德山先生也是大惊。” 说到这里,温三硝端起茶碗,手也有些颤抖,其他人都静静看着。

温三硝喝了几大口茶,继续道:“我们一被围住,就不断组织突围,每次都是兄弟伤亡,却没有一个能突围而出的,四盟人马在谷口、松坡上、甚至空中, 都布置严密,简直插翅难飞,连一个苍蝇要飞出去,怕也能被拦下来。更可怕的是,木脉苏班等人终于发现了金脉布下的机关,发动起来, 我们只能坐着被屠宰,金脉兄弟见水脉姐妹一个个死去,土脉、火脉兄弟一个个倒下,心中感受更是惨痛,他们决定分成两拨, 一部分在机关前挡住,吸引四盟人马的视线,另一部分人拼死去破坏机关, 本来他们发现事情不对头时,就已经破坏了一部分,但不能动作太大,否则就是自己告诉他们机关所在了, 还存有敌人发现不了机关的侥幸。可木脉一叛变,终究还是帮着敌人发现了机关,金脉人马只能飞蛾扑火般去破坏机关,结果全军覆没。 德山先生决定分头突围,也就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看见邬云竹等人朝西边突围,我们就向东边突围,有位马师,那时候也没看清是谁,应该是霍山前,还唤来了狼、野猪等帮忙突围, 也幸好有这些野兽帮忙,我们才得拼死出来,这边也就剩德山先生和我们三个徒弟了。”

霍牧听他提起父亲,虽然悲伤但也觉得欣慰,道:“要是早能唤出这些狼群,还能与四盟一战呢。” 温三硝一直陷入在回忆中,说话时,眼睛也是直直看着前方,突听到霍牧问话,转头看向霍牧,似乎受惊一般, 道:“哎呀,定是霍山前老先生了,你叫霍牧,就是他女儿吧?”

霍牧点了点头,温三硝忍不住抱住霍牧,啜泣道:“终于得见故友后人,真是一言难尽啊。” 良久松开霍牧,继续道:“我们当时想着谋划得成,胸有成竹,就没想着唤来狼群,其实霍山前那家伙还挺体恤野兽的,轻易不会动用, 哪知木脉会叛呢?临时呼唤狼群,已是时间紧急,等它们赶来,我们已是死得差不多了,且围攻之人也是准备充分,有专门后备人马对付兽群, 我们突围而出后,霍山前见狼群、野猪也伤亡惨重,也没有继续召唤它们了。” 丁景就想:“温三叔确实有些神智恍惚,又不是第一次见霍姐姐,上次还训斥了她一顿,这会儿才想起来她是霍山前的女儿。”

温三硝又喝了几口茶,叶瓷见他脸色几乎酱紫,坐在椅子上也不住地扭动,忙对伊舟道:“你去帮他推拿一下,怕是太过激愤了。” 伊舟挪了下椅子,伸手抵在温三硝背后。

半晌,温山硝续道:“我们一边突围,两边的弩箭不停射来,就和下着瓢泼大雨一样,只是落下来的是箭矢,溅起来的是血。 有的兄弟交错着中箭,由两蔟箭支撑着,死去多时,也不倒地,苏班还在山坡上狂笑:‘这伙人,眨眼间都变成稻草人了。’ 我们还没逃出谷,天上已来了兀鹰,也兴奋地鸣叫着。” 霍牧心思:“看来那时候,父亲还没能驾驭鹰群,否则,也可驱鹰去攻击那些围攻之人了,或者能救出几个人呢。”

温三硝继续喝茶,继续道:“这景象,我想也不敢想,过了这么久,说起来,胸口也是蓬蓬直跳,心脏几乎要蹦出来了。真是佩服德山先生和邬云竹两位, 过了许久,他们还回到松谷,将死去的兄弟安葬在一起,有的身子都零落几处了,有的被兀鹰、野狼吃得只剩一点点儿了, 他们还将他们收殓在一起,我们几个只敢挖坑,都不敢细看,哎,如今这两位老先生也都离开了。”

伊舟按着后背也能感觉温三硝心跳得厉害,自己胸口也是蓬蓬而跳,叶瓷藏在伊舟怀里。 霍牧已忍不住啜泣起来,丁景在旁边不住轻声安慰。连天不怕地不怕的罗珂姑娘也是双手紧紧挽着哥哥。 七人都是静静呆坐,偶尔端起茶杯抿上一口,才表示这里坐着几个活人。

过了良久,伊舟见温三硝平复了许多,就移开了手掌,问道:“听说五脉最先就是德山先生建起来的?” 温三硝道:“也不能说全是他,火脉最先成立,后来各脉都陆续成立了,只是将五脉联合起来的主意,是德山先生提起的。 其实最终也没联合,只是有个互相照应而已。”

温三硝扭头看了看小茶铺四周,又道:“德山先生开建客栈,其实也在暗中了解武林动向,想着要联络四处失散的五脉中人,可是却鲜有收获。 但也在暗中救下一些落难之人,慢慢也积蓄了一些势力,客栈分号也是越开越多。 后来师父说要出海一趟,回来的路上,在一处客栈里,见一个伙计很是喜爱,就收下做了关门弟子,就是小师弟了。” 伊舟心思:“那出海一趟,肯定就是去见我师父了,想说服师父出山。如此看我和温三叔应该是平辈呢。”

温三硝继续说着:“不久师父似乎发觉四盟有人找到了我们,一天夜里,召集我们商议,决定将客栈交给师弟打理,我们见师弟悟性高,经营也是心中有方略, 更重要的是,四盟之人没有见过他,就他可以不用一直暗中行事,经营客栈,有时候免不了要去明面上应付,就毫无异议地应承下来。 第二天师父一大早就出去,从此就没再回来,后来暗中听四盟人说起有些同伙去追杀咱们师父却失踪了,猜想师父是去引开并杀了几名跟踪到我们行迹的四盟中人, 让他们也断了线索,自己却也重伤不治,连我们师兄弟想找到师父的尸身安葬,也没找到,想是师父为了不暴露我们,身故前还挨着找了一处隐蔽之地, 这师父恩情,不知如何报答了。” 说着,又伏桌哭了一阵。

半晌,抬头道:“师父死后,我们尽心尽力辅佐师弟,经营客栈,继续暗中探查江湖消息,还是想着能联络五脉残余势力,指望着能有一天复起, 不曾想,师弟却与我们生了矛盾,我们师兄三人愤而出走,不久就被四盟之人发现,两位师兄被杀,我逃亡到了冶子山,隐居了下来。” 伊舟问道:“是生了什么矛盾?” 温三硝道:“师弟行事与师父遗志背道而驰,简直就是背叛师门,我们三人苦劝,却不被听从,我们出走后探查得知,师弟他...他...居然和...”

温三硝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气息渐渐接不上来,众人还以为他说起师父故去、师弟背叛,伤悲过度,突然见他头一垂,扑倒在了桌上,这才大惊, 伊舟就近,一掌扶住胸口,将他扶起,发现心口已没了跳动,忙一段一段地输气,想让他心口重新跳起来,良久,心口又微弱跳了几下, 温三硝慢慢睁开眼睛,开口道:“四盟到底...没...放过我,这茶...茶...里有毒...毒。” 眼神突地暗淡,心口彻底不再跳动,不管伊舟怎么输气, 再也跳动不起来了,叶瓷拨开眼睛,看了看,道:“温三叔逝去了。”

伊舟连忙一搭叶瓷手腕,道:“你感觉怎么样?” 叶瓷道:“我没事,要是我也中毒,肯定比温三叔先倒。” 伊舟点点头,感觉她的脉象并无异常,才放下心来,道:“看来这下毒的是专门对付温三叔的。”

罗亦一拳砸在桌子上,穿了一个大洞,恨声道:“此仇不报,五德堡就不是我修的。” 罗珂也叫道:“敢惹到我们头上。” 丁景和霍牧已冲进后堂,却发现厨子、伙计、小二、掌柜走得一个不剩了。伊舟道:“这四盟真是可怕,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罗亦抱着温三叔出店,罗珂在客栈里一顿乱劈乱砍,如发疯一般,最后从房顶上直冲出去,落下来时,其他五人也刚好出店。 罗亦恨声道:“葬了温三叔,就去金陵,找五德堡算账。” 六人将温三叔安葬在城西,怒气也慢慢平息,只藏在心中,开始商议怎么去攻破五德堡,继续向东而去,又进了庐州城,却遇上了风敝帚。

伊舟想起温三叔最后几句话,心思:“这风敝帚居然怎么样?莫非他与四盟有勾结?” 就见风敝帚正在一客栈内,面朝大门,自斟自饮,似乎等着六人等了很久。云姐一见面就满脸笑意,道:“舟哥儿,正有话要对你说。” 又将霍牧拉倒她身边,显得尤其亲热,八人刚好围成一桌。

风敝帚殷勤致礼毕,语带歉意道:“此前,大有误会,没想到那些客栈会藏人偷听宾客谈话。只偏信了他们有人无端闹事的一面之词,作为想在客栈行里挣点儿名声的人, 就风风火火出来管闲事了。” 说完又哈哈干笑几声。 云姐接着解释道:“如今事情闹得大了,那些客栈也算是开不下去了,好多伙计也没了生计,我们就想着将那些客栈给盘过来,但绝不是趁火打劫,东家报价, 不管多少,我们出两倍的价钱,在我们名下的话,就绝不会有什么中空柱子了。”

罗亦道:“要我说,那些掌柜如此做生意,还加什么价啊?按原价给就不错了。” 云姐道:“主要是还要付清此前欠下的工钱,以及采办的欠款,还要补贴那些伙计的生计。” 罗亦道:“哦,原来是这样。” 霍牧却对云姐又增了几分好感,亲密地坐在她身边也不觉别扭了。

伊舟道:“听温三叔说,有些我们闹过的客栈,最开始就是德山先生建起来的,后又传到你手上,我还以为那些中空柱子,是你改造出来的呢。” 风敝帚道:“那些客栈买进卖出的,早就不知道转了多少手了。哎,也是我对德山先师有愧,没保住那些产业,让他的名誉也蒙羞。” 伊舟道:“倒不至于这般严重,还有一事,德山先生曾经见过我师兄易风一面,后来来到中原,可能投入德山先生门下了,时间倒是和风兄差不多时候, 不知道你可识得易风?” 风敝帚道:“我是德山先师从客栈里找到我的,没听说过师父还有其他弟子名叫易风的,因为我混迹客栈中间多年,对客栈就有些了解。 先师将客栈交托于我,没想到却不能和师兄们齐心协力将客栈发扬光大,反闹得个分崩离析,连师父传下的产业也保不住,如今三师兄也离我而去,哎。” 说着竟竟痛哭流涕,哀恸不已。

霍牧等六人见他哭得如此悲切,也寻思:“各有各的难处,不当家不知油盐贵,莫非风敝帚与师兄生了矛盾,是因为什么误会?如今温三叔也被四盟害了, 师兄弟之义算是没法全了。” 云姐劝道:“如今不又要盘回来了嘛,好好经营,终能告慰师父、师兄的在天之灵的。” 六人也一起劝慰良久,风敝帚才止了泪。

伊舟起身,对风敝帚恭敬道:“听人说,风敝帚剑法高妙,我倒想见识见识,不知风兄能否满足?” 风敝帚连连摆手,笑道:“我那点微末本事,哪敢在六位面前献丑啊?” 伊舟见他一直推脱,不如来点儿干脆的,出了客栈,来到野外,突然就向风敝帚出招, 风敝帚左躲右闪,伊舟始终随形如影,脸上还露出古怪的表情,罗珂叫道:“风老板,别光躲啊,教训教训这家伙。” 丁景见又有高手过招可看,心里最是痒痒,口中道:“风大哥功夫长进不少嘛。”

风敝帚终于被激的心中好不恼怒,表情极不耐烦,随意伸手一撩,如此就交上了手。

过了十几个回合,风敝帚只是躲闪多,出招少,伊舟始终琢磨不到他的底细,心思:“不来点狠招,你是不会漏出真本事的。” 出招就愈加凌厉,却是师父十几年前传授的入门功夫。 看得风敝帚一怔,心思:“你是要逼我出真招啊,可不能上你的当。” 但转念又想:“我故意躲闪,不是更显得我心中有鬼,故意遮掩吗?” 于是也抖擞精神,拿出了看家本领。

云姐只看得目眩神迷,心道:“伊舟功夫竟如此厉害。” 其实此前也是这些招数,但由他“空灵九气”和醇厚的“九随心法”施展出来, 就显得随意施为,了无痕迹,已到了无法无相的境界,真看不出什么高妙,此刻有意施展得凌厉,一眼看去,就能看出厉害。 伊舟主要是想查探出风敝帚到底是不是师兄易风,但师父教给自己的武功已进化太多,用这些入门功夫,就是想引起风敝帚的记忆, 毕竟入门拆解已久,说不定就逗引出那些自然而然的应对之招式,伊舟就能看出一些痕迹了,当然也有用这些师父入门招式来勾起风敝帚师徒之情的目的。

罗亦看着伊舟的招式,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心思:“看来父亲和师叔独自研习武功,开始还有些相似的,后来形相、内蕴就大不同了, 但最后都到了无形无相,随意施为的境界,也算归为相同了。”

又过十几招,伊舟还是没看出丝毫痕迹,要知道风敝帚武功也融合了德山先生和百花谷武学于一体,就算他真是伊舟师兄,从离岛那一刻起, 武功的路子就分道扬镳了。伊舟只觉得他招数眼花缭乱,各门各派的痕迹都有,就是没有丝毫一舟岛武学的影子。 心思:“我如此相逼,也没看出来,看来他真不是我师兄了。” 于是连忙撤招,道:“风大哥承让。”

两人打了一大架,倒是丁景领悟最多,毕竟他与风敝帚武功最为同源了,他见识了同一秘籍,另一种修炼途径中的各种妙招,也都融入了自己武功之中。 伊舟道:“我们再去找个地方喝茶吧,这次我来做东,也算给风大哥赔罪。” 一行八人浩浩荡荡,又寻得酒家,坐下吃茶喝酒。

邻桌就有两人闲聊,一人道:“好久不见你了,都去哪里发财了?” 另一人道:“刚从金陵回来,去唐先生府上一趟。” 伊舟扭头望去,两个都穿着绸缎长袍,五十来岁,一个稍胖者,正洋洋得意, 另一个瘦削,手持长烟袋,就露出羡慕的神情,道:“那可是发了大财了。” 稍胖者眉开眼笑,道:“是唐先生给面子,刚好从他府前路过,唐先生正好在赈济山民。 哎,最近几个毛孩子一顿闹腾,连金陵那边的好多客栈也不敢开门了,撇下好多人也没了生计,幸好金陵还有唐先生这般大善人啦。 他看到我,就邀我一起发银子,完了,又非要邀我进府叙谈。” 长烟袋愈发羡慕了,但又露出一丝鄙夷神色,道:“那宅子不小吧?”

稍胖者道:“唐宅倒不多大。但从杭州迁到金陵后,本来就住在城郊,开始还比较荒芜的,没想到不多久, 好多人从杭州、金陵、庐州等周边搬过去,要做他的邻居,如今已经成为一座小村庄了。虽然自己宅子不大,有人争着作邻居,才显出他的德行呢。 你想想,从古至今,也只有帝尧在大历山的事迹能与之媲美,而且尧帝也姓唐,刚好和唐赫先生同姓,真不愧是帝尧的后人啊。” 长烟袋终于找到个漏洞,笑道:“争着与之作邻居的,不是舜帝吗?” 稍胖者就有些不乐意:“管他是尧是舜,尧舜不分家,都是上古先贤,那唐先生就是当世江湖的尧舜了。”

伊舟悄悄问风敝帚道:“他们说的唐先生是哪位?” 风敝帚道:“听他们说的情形,又是金陵的故事,那约莫就是唐赫了。” 伊舟点点头,心道:“你们也太能吹捧了,此前虽然也听闻过这位唐赫先生的善行,听说倒确实是个大善人,也不至于向尧舜那份上吹嘘了,不知道唐赫听了,会不会脸红呢。”

云姐听他们谈论,道:“风掌柜啊,虽然你能盘下那些客栈,但名声已经坏了,怕是客人还是不敢上门呢?我倒有个主意。” 风敝帚道:“什么主意?让六位少年英雄重游几大客栈,再看看那些柱子还是不是中空?” 云姐道:“也是可以,但要恢复名声,这唐先生倒是可以结交结交。他救济山民,我们也可以捐点儿小钱嘛。” 风敝帚道:“这不是用钱买名声嘛,算是羞辱唐先生吧,而且,我们也没门路认识唐先生啊?” 云姐道:“那种大善人,还需要什么门路去认识?我们也是为了客栈生计,能开门迎客了,伙计们不也是有了生计?不仅仅当下那些伙计可以多挣些, 不仅仅靠我们给的那点儿伙食费维持着,生意好了,还能招更多伙计呢。又不是做了什么恶事,让唐先生给我们装门面,只是让他帮我们做个见证。”

聊天的两位,听到风敝帚说话,扭头问道:“你们有什么事要找唐先生呢?” 云姐就将客栈生意受损,影响伙计们生计的事说了,又道:“如今,我们盘下那些客栈,伙计我们都收留了,只是想请唐先生帮我们做个见证, 我们是本分做生意的人,让我们能开门迎客,伙计们的生计也有个长久的着落,否则,也要去唐先生府上要救济了。” 稍胖者道:“没问题,明天我就陪你们去一趟唐府。”

霍牧道:“我觉得倒是可以。想这唐大善人,就出个面,能为几千名伙计找到生计,可比就发钱救济山民,善行更要好了。” 又对伊舟等人道:“你们闯下的祸,就算为了那些山民的生计,可也得再去一趟,我想那些要救济的山民,好多也是这客栈不开了,失去的生计吧, 我们不久前就遇到过一位。” 罗亦道:“那是自然,我们又一路吃回去就行了。温三叔之仇,也不急于一时,早晚会去五德堡一趟的。”

自从温三叔死去,罗珂双眼一直有些红肿,恨不得插翅飞到金陵五德堡去,此刻也不情愿道:“姑且听哥哥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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