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牛山人
黃牛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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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歲隨筆

本打算在天行仔一歲時帶他到黃牛山頂,那兒是我為他取名的地方,也是平常個人靜思之處;然而他當時眼光仍然短淺,只能注意到近距離的事物,目未及遠景,因此拖到昨天才揹他上去。現在的他開始能注意到天邊翱翔的飛鳥,穿過雲端的直昇機,和我最喜愛的太平洋海平線。
黃牛山的芒草季節,我和天行第一次登頂

本打算在天行仔一歲時帶他到黃牛山頂,那兒是我為他取名的地方,也是平常個人靜思之處;然而他當時眼光仍然短淺,只能注意到近距離的事物,目未及遠景,因此拖到昨天才揹他上去。現在的他開始能注意到天邊翱翔的飛鳥,穿過雲端的直昇機,和我最喜愛的太平洋海平線。

昨天也是個好日子,因那是我 45 歲的最後一天,也是剛恢復自由身的翌日 – 縱使我失去的那一丁點自由,跟眾多志士仁人的付出相比只如鴻毛,但也榮幸經歷了從忐忑不安到處之泰然的心路歷程,對我而然也確實有點重量。至少,那是我蓋棺定論時值得銘刻的經歷。

除了物理上實在感到衰老的威脅以外,今年的我各方面都比一年前更強壯,所謂「沒徹底擊倒我,只會令我更強大」。唯一愈來愈退色的可能只有內心的溫柔。


然而今年幸好有天行仔出現,提醒我從前曾體會過的溫暖,小嬰兒的體溫和幼嫩的觸感是化解戾氣的靈丹。

嬰孩對將要踏上的旅程一無所知,太猛的太陽、太多的蚊子、太遠的路途、或太高估自己的體能的父母,都是變數。但我仍決定進行那登山的儀式,而且一決定了便立即執行以免自己左思右想,不給自己有任何時間後悔。我有信心能完成這趟旅程,只是我永遠無法確保萬無一失,就如人生的大小事情,總得冒一些風險才能看到美景。

在香港,最安全的生活方式當然是離開或當個順民,但我寧願冒一些風險而活得更有尊嚴。這有違很多朋友心中的常理,尤其是以家庭為重的人,往往覺得為家人趨吉避兇是理所當然的。我坦白承認選擇人生大小路向時其實並非全以家庭作考慮,更多是想作一個貫徹始終的自己,最終我人生的每個細節將必影響家人的未來,無論他們願不願意。然而我衷心體諒很多走得更前的人因家庭的原因而暫時退下,縱使我所受的還遠未及他們承受的萬一。

「若因擇善固執而被抓進監牢,那豈不是對不起家人嗎?」友人好心忠告,我卻另有想法。一來相比更多走得更前的人,我所做的事算極溫和;但就算真的被抓了,甚至更極端的因此死了,對家人來說是好是壞,誰能斷言呢?或真的有悲哀的結果,又或者孩子們因此受到激勵發奮圖強,又或我的固執感動了某人做了什麼改變世界的事情,誰知道呢。

如果趨吉避兇是唯一的最佳答案,便不會有耶穌上十字架的故事了。如果連一丁點的險也不敢冒,祂會連道也不傳,只噤聲做個安份的木匠。難道我們過去所學的只是為了家宅平安嗎?

借題發揮得太遠,但這確就是我的一貫態度,對任何事情都一樣。


正要出門時,卻見到門旁放著一個袋子。我本想像過往那樣獨個兒揹著天行上山,原來在我沒注意到的時候老婆已換上遠足的裝束,這次她也決定要跟著來,

有時我有點感覺像是挾持了她的人生。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著馬騮通山走」,就是這種吧。以一般人量化幸福的標準,跟我一起未必是最幸福;但從她的眼神和行動中我獲得肯定,她的感情似乎較難以一般常理闡述。

我們也曾一起到過山頂,但揹著兒子上去卻是首次。她準備好尿片、水、食物、驅蚊劑等,大部份都是為天行預備的物資,我便一如過往,在有人為我萬事俱備下起行。她體力不佳,跟她一起走時我的步伐要慢一點,但有她在一起有不同的意義,不只是多一人幫忙負重而已,而是我知道她才是要跟我一起走下去的人。

耳濡目染下,最近她也報讀了高重建的「區塊鏈社會學」。她有實際的生活需要需學懂這門知識,因為若我不在的時候,她要懂處理家庭的資產的基本技巧;而且,既然丈夫決心要以超越建制的方式生活,她也只能隨著來了。我有信心我們能一起看到更美的風景,縱使我不能排除所有風險。不過愛情本來就是一場冒險,我不要平淡無味的人生,那會令關係急速變老。

2011 年我算是正式創業,所以今年正是創業十週年的日子。這十年是我人生成長速度最急速的十年,比青春期的改變更大,這不全跟創業有關,也跟這十年香港的變遷有關。任何不甘平庸的人在這年代也要作出抉擇:要作一顆齒輪以穩定的速度運轉,還是化成一隻鳥面對暴雨和晴空。我選擇了後者,於是老婆也高高低低地跟我一起過了這十年。

結婚時我對她有未了的承諾,一晃眼已十八年,現在有了天行便更難了,但我決心要趁現在有能力時盡快執行,沒理由不以最好的狀態擁抱青春的回憶。


天行一點也不畏高。在那塊他老爸曾獨個兒到訪上百次的大石上,感覺好像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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