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旅程
無盡的旅程

在這個混沌的世界中,想試著用文字記錄所有可能消逝的一切

Yes,he is a liar-讀書筆記(二)

(编辑过)
屠殺與新疆再教育營..
德國人以一種一絲不苟的方式點了名,我們被迫適應這種詭異的精確。

“共六百五十「件」”,下士敬禮回覆著元帥。

我們被裝載到敞篷巴士裡,運送至卡爾皮火車站,等待著火車。在這裡,我們第一次遭到毆打,整件事是那麼的陌生和不合邏輯,我們甚至沒有為此感到痛苦,不論是身體還是靈魂,只有一股深沉的震驚。

為何人可以如此不帶憤怒地毆打另一個人?

《如果這是一個人,01 旅途,普利摩李維》

你以為1945年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並沒有,在新疆,一切都還是在進行中。

「安保人員有警棍與電擊棒,如果你得罪他們,他們會修理你。他們打人,有如家常便飯,如果你不遵守規定,或者敢頂嘴,他們就會揍人。」

「安保人員下重手毆打有時是為了懲罰,有時則似乎是為了規訓,「就像農夫趕羊」一樣。他們認為毆打是一種教育,改造,根本不把我們當做人看。」

「有時我們光是走路也會挨打,他們咆哮罵說我們是牲畜,動物,“動作快,動作快,動作快,你這個豬頭 ”。」

「有個維吾爾族的女安保人員特別殘酷,會找男性的漢族安保人員毆打她認識的維吾爾族女性拘留者,她會在一旁看著那些毆打並喊著: “我看過妳戴面紗,現在被打是活該。”」

《新疆再教育營,第四章,動物》

一直想著要繼續整理屠殺與新疆再教育營這兩本書的讀書筆記,可就是沒什麼寫東西的動力,一拖已經一個月過去了,就在昨晚吧,陪著爸媽看政論節目,電視裡那位來自香港的來賓,叨絮地說著國安法實施後的香港現況,我爸聽著聽著突然轉身拿出了報紙指著上頭一篇文章,要我跟我媽讀一讀,說這文章寫得太好了,是朱敬一寫的,關於新疆的事,我聽了心中一震,便拿著報紙讀了起來,那文章朱敬一是先寫在臉書上的,標題是「讀《等待在夜裡被捕》,看看他們,想想台灣」。

我後來上臉書直接去找了這篇文想存下來,這才發現朱院士在下一篇po文中抱怨著他的這篇文章點閱率異常的低,他揣測約莫是文裏太多敏感字,所以文章就給降了能見度,他幽默地說,希望大家能多幫他分享這篇文,用人工來擊敗人工智慧。

邊看那文也邊記起了被我拋在一旁許久的讀書筆記,前一篇筆記寫完後其實是有些意興闌珊的,覺得寫這些也沒什麼人讀,我又似乎帶著太多私人情緒,真有興趣的人就好好去找書來讀便是了,這些碎片化的筆記對於要了解事情全貌實在也起不了太大的幫助,這麼想著,再加上懶病發作,就這麼停滯下來了。

昨晚讀著那篇文,看著電視裏那個香港來賓談著TVB的表忠節目「有法安國」,說著前些天撥出的第六集,那集叫做「曾志健的心聲」,曾志健就是健仔,就是反送中運動時在荃灣被警察近距離開槍受擊中左肺的那個年輕男孩,他後來被控襲警並於22年10月被判刑47個月。

來賓訴說著在那集節目中,健仔背對鏡頭接受訪問,訴說著現今對於參與抗爭活動的"悔恨"。

我其實從健仔中槍後便一直有在follow他的臉書,擔心著他的身體復原狀況與訴訟後續,直到去年他被判入獄後,就鮮少再接收到關於他的近況訊息,怎知再次聽到他的近況時,卻是這番被架著在鏡頭下訴說悔改的景象。

影片我是沒找到,但就算找到了,我也不忍看,搜尋的過程中看了幾篇相關的新聞,裏頭提到了一些受訪的片段。

「做事之前要想清想楚,避免被人煽動和唆擺,最後承擔後果的其實就只是我們自己和家人。」,健仔這樣說著。

這個世界似乎一直在變糟,有時真讓人覺得怎樣努力都挽救不了,就像胡波在書裡寫的,「世界愈來愈壞,就像一列火車衝下懸崖,而我們在生活中苟且」,看著那些關於健仔的文字訪談片段,看著他黑色剪影的受訪畫面,這逼人認罪的離譜橋段,看著墮落成這般不堪模樣的香港,情緒複雜到已不知是難過,憤怒,還是絕望。

《等待在夜裡被捕》是塔伊爾 .哈穆特. 伊茲格爾所寫。伊氏原本是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居民,是維族有名的詩人與導演,2017 年流亡到美國,尋求政治庇護,現在在華府地區開 Uber 維生。書是 2023 年所寫,記述 2009-2017 年之間中共對維吾爾族進行的鎮壓與種族清洗,讀來令人心酸,也必然會激起讀者對中國共產黨政權的厭煩。  

中共到目前為止,都否認在新疆有「集中營」,當然更否認有任何種族清洗。民主國家對新疆所知,也僅限於少數幾位記者的報導。但是,這些記者只能去中共讓他們去的地方、只能與中共讓他們聊天的對象聊天,再加上當地人噤若寒蟬,即使記者再努力,也難以深入。但伊氏不同;他是道地的維吾爾人,所有的訊息都是絕對一手,而且記述真切,有血有淚,把新疆真相完整呈現。 

什麼叫「種族清洗」?「清洗」其實不見得要有大規模屠殺。只要把一個民族的語言、詩歌、信仰、詞句、服裝都扭曲改變,這個民族的特徵就洗刷殆盡,那也是不折不扣的清洗。  

中共在新疆維吾爾區做什麼呢?他們強制清真寺升國旗,就像強制在西藏喇嘛寺廟升國旗一樣,把宗教放在黨國「之下」。這樣,宗教就洗掉一些了。 

中共在維吾爾頒布「禁用名字一覧表」,不准用這些字取名。例如 Muhammad, Turan. 前者與伊斯蘭先知之名同音,後者是突厥語「共同的故土」。此外,編劇劇本中不能用 assalamu alaikum (願真主賜予你平安)這句日常問候語,使維族人不知道怎麼做日常對話。維吾爾族也不能說「真主」,只能說「我主」;不能說「天堂」,只能說「美麗之地」。經過這一番語言折磨,維吾爾文化又洗掉了一些。  

作者的身分是導演。中共對於所有劇本都要審批。逐字逐句修掉禁用文字當然不在話下;審批還會出現「沒有凸顯黨對維吾爾人的仁慈」、「沒有漢族角色」這樣的意見,編劇必須依照修改。經過這樣的層層審核,任何維吾爾文化劇情,當然又洗掉一些了。 

中共不准維吾爾人對伊斯蘭教虔誠,幾年前要求喀什地區所有維吾爾人交出家中一切信仰物品,包括可蘭經、禮拜毯、念珠、衣物等。有些人因為沒有乖乖交出可蘭經,被判刑七年。維吾爾人必須要在「留經」與「留人」之間做個選擇;經毀人在,經存人亡。在在這樣的高壓氛圍下,維吾爾族的宗教文化特色,又洗掉一些了。 

當然,逼迫維吾爾人就範最最關鍵的,還是中共的法治蕩然、官員的恣意妄為、監控的無所不在、以及災難隨時可以降臨的恐懼。維吾爾人只要膽敢對前述管束不服,例如不交出可蘭經,就隨時有可能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而納諸狴犴。因為這樣的害怕,使得高壓統治無往不利。許多人也還沒到作牢的地步,但是「沒有時間上限、沒有結束預期」的所謂「再教育營」,其實與坐牢沒有什麼差別。  

這樣的情況將來會改善嗎?我很悲觀。有一位美國政治學者指出,人工智慧是集權統治的大幫手。中共透過微信、微博、電商、電子支付、數以萬計的攝影監視器、歷年來親朋「犯罪事件」等,透過 AI 演算法,幾乎可以完全掌握個人隱私,「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書中寫道:中國政府只希望維吾爾人過「監視器看得到」的生活,實情差不多就是如此。  

到今天,台灣還是有一些人對中國心存幻想,他們說:「中共佔領台灣只是換一面國旗掛」。我不知道怎麼說,只希望這些人都能讀一讀這本書。  一年多以前,中國駐法大使盧沙野說,台灣人民需要「再教育」,我聽了毛骨悚然。台灣人民讀這本書,就知道什麼是「再教育」了。  

明年一月起,我將為某個雜誌寫專欄。這個邀約許多年前就提出了,但是我都跟我熟識的記者朋友婉拒,理由是:什麼樣左右藍綠的人我都可以相處,但是要我與「舐共」的人、為中國共產黨擦脂抹粉的人平起平坐,同為專欄作家,我做不到;我覺得羞與為伍。記者朋友突然問:為什麼你那麼厭惡中國共產黨?問得突然,所以我得仔細思考。

我最後的回答是這樣的:中共對台灣說要武統、對外搞戰狼覇凌、對內殘民以忍,這些些都令人厭惡,但這些卻只是表象、是結果。中共令人厭惡的關鍵核心,是它完全而絕對的泯滅人性,幾乎是把「不人本」做到極致。中共用「黨」這個虛幻的總體,完全凌駕所有個人價值,但是從來不敢誠實面對「黨」的意旨從何而來,也從來不敢面對過去七十餘年這個黨執政下的大躍進、土法煉鋼、三反五反、鬥爭地主、文化大革命、六四屠殺、香港鎭壓等倒行逆施,更不敢解釋溫家寶家族海外廿七億美金、習近平家族海外三億美金、一大群黨二代官二代顯然不義的財富。所有的貪污舞弊,都靠「黨」的名義掩蓋,而所有的欺壓迫害,也都在「黨」的藉口下進行。這,就是中國共產黨本質上的邪惡!這一群地痞流氓的「不人本」極致,是我鄙視中國共產黨的原因。

《安妮的日記》寫道「總有一刻我們將重新為人,而不止是猶太人」,令西方人感傷。作者則記述維吾爾族人願意花無盡代價,把身分證件「民族」欄改為「漢人」,也是同等的悲痛。

看看維吾爾,想想台灣!

轉貼自朱敬一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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