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这算事儿吗？”｜接力访问009 烟囱

（原文刊載於小鳥文學）

文｜楊櫻

关于漫画家烟囱，一大半我知道的事情都不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互联网上关于他有很多解说和介绍，毕竟在提到“独立漫画”的时候，烟囱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名字。“独立漫画”这个说法，当然也要在主流漫画的对照之下才会成立，否则它就和很多小众艺术一样，就算出现也很难被理解。其实漫画已经不是主流艺术形式了，它更多被看作某种消遣。我听到的关于“主流漫画”的解释，是“像爽文一样的那种网络漫画或者商业漫画”，而“独立漫画”的定义就更抽象：不商业（赚不了什么钱）、有点“刺激”，充满了作者自己的想法。

因此当烟囱“被看见”的时候，被问得最多的还是画画的灵感，受到什么样的作品的影响。他既被当作一个创作者，又被当作一个传播者。

关于漫画家烟囱我知道的事情如下：

1、他有一个公众号叫做“我爱猫咪猫咪爱我 ”。2022 年底的时候，他在公众号说他的微店被关了。

2、他有一只黄猫，还有一只黑白猫。这两只猫都出现在他的漫画里。经常出现在他漫画里的还有他老婆和他自己。

3、他的漫画不负责讲故事。就是那种分了很多场景安排了很多情节来告诉你起因经过结果的故事。

4、但是你能从他的画里感受到直观的生活。至于是哪种生活，得看他目前手边正好进行的是哪种生活。

5、他也可以输出一种不属于他的直观生活。比如有一次跟手工杂志《刺纸》合作，里边有一篇写快递员的小说，邀请他画漫画。于是他就去了小说里提到的北京通州。拍了几张那里的照片，然后根据这些照片画了画。烟囱的能力在于，他能让你觉得这样的场景他特别熟悉，但其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6、其实不能说烟囱画的画都是毫无情节的。他接受各种采访，大家都会提到的有他吐槽画廊老板的“乞丐系列”，讲述一个无法出售作品的漫画家和给他做画展的老板之间的故事。这些故事都有点讽刺效果。

7、大家提到烟囱的时候都会提到中国缺乏对漫画本身的尊重。大意就是这种艺术形式在主流市场排不上号。就好像小说一样。仿佛一种让人觉得时间过得很快的东西注定是不够严肃的。

8、但是烟囱是一个可以在画廊里卖出作品和举办个展的人，他还能上台演讲“作为漫画家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和画廊的合作从他毕业就开始了，他很幸运，遇到了一个愿意和他一起成长的画廊老板，这是他得以留在北京，并且不需要额外做一份兴趣之外的工作来养活自己的前提。

9、当然，这可能和他是 1983 年出生的人有点关系。他从中央美院毕业那会儿，北京的生活成本远低于现在，而互联网的用户质量远高于现在。烟囱在各种漫画论坛和豆瓣都发了自己的作品，用创业的话说，他是积累过“种子用户”的人。

10、但是用户和创作者本人不是一步一相随的。这么多年以来，烟囱除了在画廊出售作品，还办一本叫做《叙事癖》的漫画杂志，然后做一个叫做“乞丐出版”的自出版项目。前者刊登他和其他独立漫画作者的作品，后者也类似，有时候你可以在艺术书展之类的场合看到。

11、结合第 8 点和第 10 点一起看，烟囱的身份就有点儿复合：他既在“圈子”里，按照艺术商品化的游戏规则活着；又在“圈子”外，有那么一点“地下”的意思。

12、微店会出售他自己和别的艺术家的作品。最近被关了的原因是因为后台审查发现他的作品有裸露。

13、在“裸露”这个问题上他碰了不止一次钉子。有一回印厂因为作品有裸体拒绝了合作。于是他在微博发起过一次征稿，要求之一就是作品里的人“别穿衣服”。

14、他用布面丙烯画漫画。有一些尺寸相当大。最近未完成的一幅宽度有 6 米。

15、很早他就把作品寄到国外去。最近的尝试则是把自己的漫画书寄到国外漫画书店去销售。他说这件事最大的风险可能就是如果被海关拦下了要支付不算便宜的关税。

16、在画廊消费他作品的人，和看他的漫画书的人常常不是同一批人。

17、他觉得互联网的美妙之处就是你从来想不到全国都有哪些他闻所未闻的地方存在他漫画的读者。

18、关于店被关了这件事，他说，“在中国这算什么事儿？是吧，这都不是事儿。”和他的漫画一样，你会觉得他的豁达里面有点东西，但是他没有提，你也不会问。

19、微店被关了之后，他在孔夫子又开了一个。

Q：最近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A：挺多的，现在画的画特别大。有 6 米多。然后我的杂志还在修图，可能还有一本书要出。反正全是画画的事，但都还没做完，还在进行中。

Q：画画就很有趣了，是这样的吗？

A：画画这事儿已经让我很开心了。但是我也会找点别的事，比如做出版，做完之后把这些书卖到全世界的书店里去。就会联系国外的书店。就是写邮件，在 Instagram 上联系，给他们寄过去。

Q：你有什么平时会担心的事情吗？

A：就是印刷环节会出问题。就技术问题。其他的你控制不了，就像我的店被封了一样这事儿你控制不了，担心也没用。这是你无法预料的事情。

Q：这么多年你画画有什么脉络吗？

A：我觉得大家把这事儿想得太复杂了，就跟你去做体育运动一样，你觉得有意义，那是因为你觉得身体健康是有意义的，然后有人觉得减肥有意义，分泌多巴胺有意义，或者跟朋友一块儿玩儿是有意义的，但其实都在做一项运动。

我觉得画画也是一样，你干好多事儿，夹杂好多东西在里面，创作了一个作品，把它分享给别人，别人给你一个认真的回馈。就是我觉得好多东西都是交杂在一起的。

我从来不担心自己表达的东西会有问题，因为它肯定是我的东西，带有我自己强烈的判断才出来的，我有一段时间会画一些写实的，然后也会画一些跟现实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就东搞搞西搞搞，因为老做一件事特别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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