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為我帶來的奇遇

我以為一生的好運已經用光了。

今年的高雄場定的主題，討論的就是書，書在這個迅速又分心的時代，還有價值嗎？價值是甚麼？會討論這個主題的起點就是去年底的時候詹宏志老師在誠品所做的演講的主題：《讀書的未來樣貌：給下一個世代的出版人》。這場演講我真的太喜歡了，因為深受啟發，所以才決定了高雄場的主題也要講書。

我在高雄場的演講裡面提到了一部小說《華氏451度》，後來由法國新浪潮導演楚浮在1966年拍成了電影，這部電影講的是在電視等等洗腦媒體發達的年代，讀書被視為危險的事情，因此消防隊被賦予一個重要的任務，只要收到線報有人私藏讀書，就要衝到現場立刻查扣予以銷毀。

那是一個「讀書就是危險」的世界。

昨天上午，詹宏志老師將原本預定在國際書展舉辦的演講改為線上舉行，演講主題是《危險與書》，結果也提到了《華氏451度》，當老師舉了這個例子的時候，我的心重重地被敲了一下，還有一種「我們果然心有靈犀」的感受（自作多情）。

接著老師講解了其中大要，在那個有書即燒毀的社會裡，男主角的工作就是找到書、燒掉；但是他每每看見有人寧可冒著風險也要藏書，甚至願意與書一起燒毀殉道，他感到相當不解。某一次偶然，他找到了一本未被燒毀的書，他沒有上報而是偷偷藏了起來，然後偷偷地讀。

因為讀了書，他變成了不一樣的人。他可以思考、他學會質疑；然後開始發現了這個和諧社會之下的種種問題。最後，他輾轉被一個祕密團體接近，這個團體的成員，都是讀書人。這個鬆散團體的領袖問男主角他讀的是甚麼書，男主角回答他讀的是《傳道書》，於是領袖跟他說：

「孟泰格，保護你的健康，從今以後，你就是《傳道書》。」

那個領袖又說：「我是柏拉圖的《理想國》。」

而那個鬆散的團體，每個人都承載著一本書的內容，他們不被主流社會包容，而被放逐到荒野。

領袖這樣對著男主角孟泰格說：「今晚就有幾千個人在流浪，露宿廢棄的鐵道旁。外表是流浪漢、內在是圖書館。」

一個人是一本書、一段經典的口說傳承者。每個在荒野上、鐵道邊流竄的人們，彷彿是幽魂、是難民，但實際上這些錯落的身體、游牧的心靈，卻構成了一座離散流動的圖書館。

還有甚麼比這個更浪漫？

昨天的演講中，詹宏志老師提到了自己從少年時期開始的禁書體驗，那個彷彿像是孟泰格第一次讀到禁書的啟蒙的瞬間。以及他在年少時期徬徨不安時，如何讀到了七等生的作品，知道這世上有人比他更怪、更不羈，而讓他學習「料理一個人的怪異與孤獨」。

我聽得簡直如癡如醉，明明在家裡看直播誰也不會看到我，我還是猛點頭如搗蒜而且還像是基督徒大聲說「阿麵！」一樣地頻頻大喊「沒錯！」「說的太好了！」「喔主耶穌！」。

昨天參加宗暉與宏霖的《我所去過最遠的地方》的新書對談時，我就忍不住問宗暉他的閱讀經驗，以及他怎麼料理自己的怪異與孤獨。到了今天在時報場與宏霖的對談時，我還是念念不忘，又舉了昨天詹宏志老師的演講內容，來談閱讀經驗，尤其是一個人與一本書所構築起來的那個封閉的神聖空間裡，靈魂能夠怎麼被認同、怎麼被治癒。

結果簽書會結束後，我本來準備打包走人了，卻突然發現在層層的書架之間有一個看書的身影好熟悉。更直接地說就是髮型，因為那個獨特的髮型、白髮到黑髮之間那個獨特的漸層，我昨天肯定盯著看了一個小時。

我心裡大吃一驚，想說天啊千萬不能讓這個人跑掉，我一定要在他離開之前去跟他說我有多愛他（非常任性的迷弟心態），而且這麼難得的機會，我一定要要到他的簽名啊！於是我一把抄起自己的書，就超級厚臉皮地走到詹老師身邊，說道：「老師對不起打擾您，我是這本書的作者李律，請問您可以為我簽名嗎？」

老師的反應卻讓我措手不及，他說：「我知道你，我以前就看到有人會分享轉貼你的文章，也知道你出了新書。我今天來本來還想說會不會遇到你的分享。」

老師不但非常大方地幫我簽書，而且還非常堅持他要買我的書，不讓我送他，他也很大方地請我幫他簽書（我何德何能啊！我已經要飛到外太空了～）但我一反常態沒敢寫太多話，怕是僭越了，只有像個迷弟一樣寫下他的演講與著作對我有多大的啟發與鼓勵。

自從上次遇到吳明益老師而且有講到話之後，我以為人生已經到頂點了（應該接下來就一路下坡了），沒有想到這次居然可以見到我朝思暮想的詹宏志老師，而且老師還知道我、還找我簽書，現在真的是死而無憾了。

事後宏霖跟我說，你有沒有發現我們湊在一起好像就會有宇宙吸引力法則，上次也是我們講吳明益講到一半，吳明益老師就默默從旁邊出現了；這次也是對談講到詹宏志，結果詹宏志老師就出現了。

「莫非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就可以召喚出任何人？」

「那我們下次試試看蔡英文。」

「不然我們挑戰難一點的，比如說北野武好了，如果連北野武都召喚得出來我就信了。」

最後，因為今天詹宏志老師有跟我握手，還有拍我的肩膀鼓勵我，我在此宣布以後再也不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