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章《二二八事變始末記》之3月6日記

三月六日

初衷為平息社會秩序我已盡力達成任務 今日最後一次廣播

近八點起床已有四、五人在店等候談及昨日與長官會談的政治改革原則問題，提出多多的意見和希望等等，我即答應做為參考。八點半許德輝來通知說九點半時很多學生會在互正合會公司樓上開會，要我一定到時過去看看，因學生數很多，以防意外行動，我即答應。九點原訂赴中山堂處委會遞交昨夜擬定的政治改革原則及細則，只能先派廖進平與呂伯雄兩君先去。

九點半到互正合會公司，已有三十多位學生在場，許德輝招手引入一私人小房談話，謂今日來的學生空氣不太穩，似有組織再起行動的模樣，恐遭人煽動，情勢危險，要求我力為制止勸說，免發生意外，我即答應必盡力勸止，也望他協力。談話間一位女學生代表跑進來說她將要聚集中等以上的女學生出動慰問在病院治療的傷者，要求我播講時候代為呼叫多人來參加，我問妳們用甚麼方法慰問，她答說將買花束和水果贈送，並口頭致意，希望明天早上十點在高等女校聚集，我答應代播並加以鼓勵。旋即走出來到會議場所，會議空氣緊張帶有鬥爭性，聽過學生說話，始知受林正亨的搧動。許氏介紹我上台講話，有學生聽我名字即怒目相向，我也不管，逕行登台演講。

【解讀：】對學生採取柔性勸說，指學生本該專心讀書關心學業事就好，三日是臨時治安會議，主席游市長鑑於社會治安稍壞，希望學生和青年組織起來協助維持治安，剛才聽大家的議論，有很多的事大家想出力來做，像是政治上的改革方案，和取代軍警管理治安等，這我也不必逐條來講，只望大家為台灣前途計，深思遠慮，顧全大局，不要聽人鼓動就熱血跟從，以致發生摩擦而增加麻煩。希望在忠義隊長，也是處委會治安組許組長指導下，連成一線協助維持社會的治安。

不知這樣對青年學生的勸說是否有效，因時間急迫，即赴中山堂正在開會的省級處理委員會。主席是陳逸松，正在說明政治時局意義，並發表很多的政治社會經濟軍事等等的要求改革的條件。他講完即換由王添灯任主席續講。廖進平、呂伯雄發言：「我們所提交的政治改革三原則加六細則王添灯和吳春霖都說不受理，是何故？」王氏：「昨夜在陳逸松主席家中討論到翌晨四點，已決定三十條要求，這已勝過你們的九條，你何必多此一舉。」經廖、呂二人力陳，說明這是昨日與長官會談過的且已決定的原則，而長官也廣播宣布了，現在交給處委會彙整只不過是一個形式，為什麼不受理？王、吳始將書類收入，謂當將此案與處委會決定案一併提出給長官。

此時忽有人來通知我，說中山堂外廣場有三百多人聚眾，有人演講，主張台灣應受國際共管，煽動群眾現在就要起來暴動推翻政府。我火速離開會議跑出去廣場，那演講者已離開不知去向，群眾議論紛紛，我詢問一老者演講人是誰，他說不知，只在稻江組合的三樓時也是看到他這樣煽動，來一壯年人說他知此人姓呂，土城人住在海山，但不知其名，周圍數人略述其演講內容，我即登台演講：

各位兄弟，適才在這裡演講的人你若還在場，請你上台來說一說國際共同接管台灣，再說一回，若你逃走了那證明作賊講賊話，不敢堂堂的把自己的主張講出來，可知其主張不正。剛才我聽說那個姓呂的對我蔣渭川大罵特罵，說我是做政府的走狗被陳儀利用、為著自私自利將千載難逢的機會失去，誤了台灣人的前途云云。各位兄弟，我的過去歷史大家都很明白，我是不是會做甚麼人的走狗被人利用？我是不是自私自利？大家一定明白，歷史與事實可以證明，加上這數日來我的演說廣播及經過等，都可以明白了。我所做的事可以分兩個方面，對內來說，就是站在民眾的立場想，一面協助政府推行政策為人民謀福利，一面也要監督政府掃除貪官汙吏、改革不好的政治機構；對外的話，若有外敵侵擾到國家的存亡關頭時，那我們就都要放下成見，無論是官還是民，都要放下內部的問題，一致對抗強敵，就是犧牲也在所不惜的。

我昨夜的廣播有提到長官問我的職業和家庭等等的話，我已對長官表白，因為長官三番多次邀請而出來約束民眾的不滿行動，長官也答應政治上的改革和啟用本省人等，我已達任務，我對政治經濟教育等地位完全沒有慾望的，在播講中也講過了，這你們可以知道我不是為私利的人。剛才那個姓呂的說我將千載難逢的推倒政府的機會失去！各位，大家咱有甚麼力量、有甚麼必要來推倒政府？我們要求政府的就是1政治改革2經濟平等3民生安定，我和長官昨夜也都播講了，過去長官被投機小人和經濟獨佔的特權分子包圍，今後已願意和民眾握手，使意見上下暢通，且已決定政治改革的大方針，將已準備要實行了。我們要求的政治民主和經濟平等就等看長官實現諾言，這是咱台灣人前途的曙光，我希望大家回去做個人的職業工作就好。

演說中幾次眾人擊掌共鳴，至我講完大家大起掌聲而後散去。我也回家食中飯。下午仍是千客萬來，，有說一幫特權分子甚不願昨夜播講的政治改革案，因該案如果實現即特權人的權和位都會完全失去了，對該案的運動一定會破壞到底。又有說特權分子已經開始中傷宣傳，謂蔣渭川想要做官獲得地位，而一部分民眾也信以為真普遍為之宣傳云云。適時林正亨又來，面容不懷好意，謂劉明已贊成他的主張，允諾資助經費，勸我不可錯過機會。我無意回答他，適巧看見張團長從門外走進，林正亨馬上轉身走開去。

請團長和林梧村別室坐下談話。

團長：蔣先生，長官很佩服你有政治意識，而且甚讚賞你的人格深感相見恨晚的。

蔣：豈敢豈敢，我是無學歷的人，唯有一些社會經驗及常識，本於良心來講話，幸得長官不嫌，容納我的意見，非但是我的榮幸同時也是省民之福。有一事我要請教團長，昨夜我與長官分別播講決定的政治改革方案，今日聽很多人來報告，謂特權分子大起不安，將要起而反對我與長官言定的方案，而今朝我們將擬訂的方案交付處委會時亦遭到該會主持人拒絕，謂該會已擬定二三十條要求案已經涵蓋一切，似乎想將我案粉碎。請教的是倘若該會不贊成我案而未提出，長官的態度怎麼樣？

團長：這絕無問題，長官對你的案子是很贊成的，且已準備逐條去實行，日內就要將警務處長調換為本省人，你一定可以安心就是。我也有一件是要拜託你，就是南部還有些地方尚未完全平息，有憲兵及軍警武器被民眾搶多不少，這會變成嚴重的結果，治安就更堪慮了，拜託你再廣播時勸勸民眾速歸平靜才好，並說民眾如歸還軍憲武器的，絕不追究。這樣好不好？

蔣：哪有不好的道理，我已按算近日去南部看看，包領(保證)能夠息事。唯，剛才你說長官不論如何絕對會照所決議的實行，我希望你請長官速行諸諾言。

張團長說好、好，而出店外。陳木榮君打電話來。

張慕陶傳達長官讚賞及善意 同時處委會惡意中傷漸顯

木榮：渭川兄我對你報告，省級處理委員會成立以後，另再設立該會的政治局，陳逸松自為局長，要將你與長官共同播講的台政改革要點交由政治局選出的委員審理，而不是由全省區鎮鄉等民意代表選出的委員會，說是為了節省時間，卻也不過是陳逸松劉明那幫人一手包辦的作風，這種野心陰謀你要想辦法怎麼樣來對付？

蔣：這絕對不可贊成的，這幫人如果能代表民意，台灣早就不會發生這大不幸的事了，他們一看事將成功，就想要把握政權，但是今後要改革政治上的錯點一定要由能夠代表民眾做事的人，長官已經著手要照昨天播講的內容去實行改革了，不怕他們怎樣來反對的。

木榮：總是咱也須注意提防，可能長官會再度被他們包圍去請你要留心留心。還有一事要報告蔣先生，上午你從會議跑出去廣場對群眾講話時，處委會公然大罵你，說蔣先生野心要奪取政權，沒有團體精神，單槍匹馬走長官路線，想要獨佔政治地位，群眾也有不少的火上添油攻擊你，附和大罵起來。我想是長官天天請你去會談，連續幾天都同你一起廣播，民眾也有信服，他們由嫉妒而不平，唯恐政治改革後將失去特權的地位，所以先發制人妙法演出的把戲，你不可無對付。

蔣：好的，我將會有打算，你可再詳細調查情形並與黃張兩君聯絡就是了。

陳木榮電話掛斷後林正亨又再來，冷眼冷言說：「蔣先生你可憐白忙了數日，長官和你會談所決定的事處委會完全不採納，大家是想要根本解決台灣主權的問題，結果你不但孤立，還出差錯，很是危險，我還是勸你速速改變態度根本推翻陳儀政府，依我的主張才對，大家一起來做怎樣？」我表示堅決不理他的態度，林正亨恨恨離去。

李仁貴打電話來，其所報告內容與陳木榮相同，省級處委會另設政治局，政治改革事項由局長陳逸松等一干特權分子包辦，省級處委會且已擴大組織，通知各縣市組織起各地的處理委員會，看此態勢，為處理二二八事件而成立的委員會將擴大延長了。李氏憂心謂我們不可不想辦法對付，我答以請密切注意彼等之行動，並聯絡大家。

青年團體張武曲、李炳佳、楊文彬又來訪報告，說青年同盟開會時劉明自動來出席並發表聲明，願資助青年團體所需要的資金以激勵青年群起奮鬥，大家熱烈推舉他為財務顧問，尚未報告蔣先生報紙已經刊登出來了，請蔣先生諒解。我即答報不報告我都是可以的，但仍須報告游市長及許組長。李炳佳另要求今晚廣播時請宣傳青年同盟負有協助維持治安的任務，希望再集更多有志的青年來參加服務，我答允代播。

【解讀：】整個下午到晚上到夜裡九點，來人和來電話的沒有一刻停止，不過都是一樣的話題，也有諸多的謠言口語消息不斷地傳來，渭川心裡篤定那些非事實的傳言將不攻自破，只要誠心宣導勸說，社會上的亂局就會平靜下來，老百姓回歸到正常的生活就好，那些政治改革的訴求要在社會平靜後、政治人物以理性的態度開誠佈公地來討論才是辦法。渭川此刻的憂心只是他的任務(平亂)即將完成的時候，處委會的人用政治訴求排擠他的努力，甚至惡意攻擊他有政治的野心，這是節外生枝，因他不是處委會成員，也沒有要和處委會一起搞政治改革，渭川所提的政治改革「原則」乃是在和陳儀溝通彌平社會動亂過程中建議長官要做適度改革以收服民心，每次的廣播都是以督促陳儀必須信守承諾為目的，若陳儀照此原則實行，才能進一步把台灣建設好。這是蔣渭川的初衷。

九點十五分到電台，九點半開始播講。

(渭川第五次廣播全文1947.3.6下午9：30 P.112~P.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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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同胞，我今夜是最後的廣播，昨夜我與長官所播講的政治改革原則，及附條辦法細則等，已經提交處理委員會提請政府這是形式，長官已將可以實行的已經在實行中，而需要準備的，也已經開始準備了。

各位聽眾自事件發生後，我看過非常複雜，而且已經由特權份子主持組成處理委員會。所以我本人也不敢出面過問，因為長官三番五次派人來請我，柯參謀長也以函相邀，民眾父老朋友也來要求我出來收拾大局。所以我直到三月二日始出來活動，經過數日來的會談的結果，我及長官於數次播講已報告清楚了。對於事件之處理已得寬大的辦法就是：◎事件發生責任在專賣局因此不向民眾追究責任，一切付之流水。◎因事件發生中被政府捕去的人民全部無條件交其家族領回釋放，並由長官聲明今後不再捕人。◎因事件中犧牲的死傷者，不論省別一律由政府優厚的撫恤及治療。◎因緝私煙開槍的殺人犯，督促法院嚴辦處刑，這是事件處理的辦法，長官也已全部實行了。後來民眾所希望的政治改革問題，也已得長官的聲明民主，決定根本改革，在可即行也已實行，未可即行也已開始準備，一定要做去的。詳細的執行是待由各區鎮鄉民代表中選出的台政改革委員會成立，就可逐條執行。所以無論是事件，或是眾人所希望的政治改革問題等，都通通可以使咱滿意的方法解決了。諸事也可以說告一段落了。全省的民眾有須知足，在能落（下）樓梯的時須從速落（下）來，若至無樓梯的時要跳樓落（下）來恐會受傷。所以希望全省大家馬上要息事歸於平靜，以期實行長官的諾言，這是我拜託的。

各位同胞，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長官請我出來是要我制止暴動，收拾大局；民眾要我出去的是要我提議改革政治的。現在兩條使命都已辦完了，以後是不須再出頭露面才是應該。但是這樣的使命也不算是完全成功，還是要今後選出來的委員的努力。而我也不敢自居其功，而外間有人食醋、嫉妒、中傷、亂罵，且有種種無中生有的惡宣傳，使我非常的痛心的。這雖然是很久的政治包辦經濟獨佔，舞弊營私的特權人等恐其失去地位的恐心病者的行為，一部民眾因此發生誤會。所以我要再鄭重的聲明，我於昨夜的廣播已經表白，我已經對長官也切實聲明了，而對民眾也已廣播約束了。我對今後的政治怎樣改革、怎樣起用本省人，不論什麼政治地位，絕對沒有野心慾望。我是文化事業的商人，若是民主政治實現而達到經濟平等，民生安定得以安居樂業就滿足，絕不想什麼大塊交椅（地位）。人家中傷我想要做大官獲取地位，這完全是加誣中傷的話。我絕對沒有這樣的野望，請大家記憶著，我今後的行為事實可以證明一切，並希望大家看誰是政治包辦的野心家。

各位同胞，今日憲兵團張團長來，對我講中南部有些地方的民眾奪取軍憲的武器，這是太不好的事。武器是軍人的生命，若久而不還恐怕會發生嚴重的意外事。所以我希望各地有奪取或是拾得軍憲的武器，須趕快送還原主或獻交政府機關。

各位青年，諸君昨天成立的青年團體，因為人數不多，不足協助治安再要招集多少青年。希望大家出來服務，現在有數位青年代表在我身邊託我播招集諸若櫻會的同伴。明天下午二時在中山堂集合，請海友會的同伴明天下午四時在太平國民學校集合（青年提出的紙條是有記兩會的招集人姓名，因播講後在該紙條交還立在我身邊的青年代表，所以寫日記時已忘其姓名）。

在上海南京暨在國內的台灣鄉友們，現在事件也已解決了，政治也要改革了。大家勿再過其曲解宣傳，拜託大家對中央說明台灣人的真意。使中央理解不要對事件的誤會，並促進政治改革案的早日批准而實現。並對上海學生們說實情，請其不可誤解事件的真相。

敬告日本的廣播各電台，這幾天聽過貴國的電台播音，對此回本省發生的緝煙事件多有不對的放送，曲解很多，請訂正。本省人絕無反對政府，亦無因反對而起，所謂暴動是因小問題由誤會變為大事件，現在已完滿收拾解決了，請勿再以曲解放送為盼。

謝春木兄在日本東京，我拜託對日方面說明事件的真相。現在已告一段落，太平無事了，請日本電台不要再以莫須有的放送。謝先生前日處理委員會也已通知你要請回來看看，我很希望你回來對國家對民眾幫忙諸般改進的工作。

台北市中等女學生各位，昨天有女學生代表提倡要動員女學生分赴各病院，對因此回事件受傷的患者慰問，希望各校女生自動多數出來參加。買花也好、買食品也可以，表現慰問的意思就好。請大家明天上午十時集合於女學院舉行。全省及國內各位同胞，我先刻已經聲明了我的使命已完了，工作也圓滿了，以後我也不再出頭露面了。因為我做事愈多、食醋的人也愈多、我愈建設而做破壞份子愈不願。所以我今後不再出來了，廣播也是，今夜為最後的，以後是不再出來廣播了，祝各位健康。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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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廣播完回到家已十點半，民眾源源而來，叫我取消「最後播講」的聲明，要繼續努力，做政府和民間的橋樑。我一一耐心解釋，到十二點多將大家勸回，許德輝來談維持治安的事，似有所要談，但已晚又止。我整理日記，到一點多就寢。

【解讀：】林正亨與劉明,陳逸松與劉明,劉明和許德輝。許德輝,陳逸松其人其事近代史研究已很明確，是情報份子混入處委會策動「反間」，又利用蔣渭川與劉明素來不睦而製造矛盾，離間他們彼此。其實劉明亦是情報份子，與許德輝表面是敵又互相為用。而這些瓜葛在蔣渭川的時代他完全無從知悉，甚至有生之年也不曾知道有這些情報檔案存在, 在事件後的七十年才被後人發現。

三月六日 完